“……”

宋妍没有说话，她眨着眼睛死死盯着李越。

已经很久没人喊过她这个小名了，久到宋妍快要忘记这个小名。

几次睡梦间，像是有人喊过。

但宋妍知道，那只是梦。

并不是现实。

像是心虚，李越瞬间直起身，他拿过床头柜上的餐盒，扯着嘴角：“我先去刷碗，过会回来陪你。”

“你不回去？”宋妍问，“你要留下来陪我吗？”

“当然了，”李越视线自上而下，姿态有些居高临下，“你一个人怎么行？”

说完，不等宋妍给出什么反应，李越就打开床帘出去了。

等到李越出去，宋妍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不知道李越是无意还是有意，他帮她捋了碎发，直到现在，宋妍觉得脸上那块皮肤都还是火烧火燎的，她伸出左手摸了摸。

嗯。

确实很烫。

整张脸似乎都烧了起来。

宋妍用手扇了扇。

随即，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知道刚刚两人的真情告白，病房里的其他人有没有听到。

她一方面觉得害臊，另一方面又觉得，反正她和李越也没说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就算被听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宋妍这样安慰自己。

但很显然没什么作用。

直到李越回来，宋妍还是没从这样的担忧中缓过来。

整个人羞着个脸不想理人。

李越一开始以为她是困了，也没理她，只是把床头放低，让宋妍躺的更舒服些，然后就在旁边静静地待着。

但时间一长。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宋妍脖子缩着，连带着头也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态放着，她眨巴着眼睛，也不睡觉，也不说话。

李越慢慢靠近。

最后，他趴着床边，盯着宋妍的眼睛，诺声问：“怎么了？”

宋妍原本还想扭捏两下，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小声说出心里的担忧：“刚刚我们那样，有没有被听见？”

李越闻言，浅笑了一下。

他的笑像春日阳光一样和煦。

紧接着，他像是说了什么，宋妍看着他的口型，并不能确定内容。

宋妍“啊”了一声。

李越干脆凑上来。

他趴在她的耳朵上，却并没急着说。

宋妍可以清晰地听见李越咽了一下口水。

过了两秒。

方才说：“……听不见。”

李越的声音很小。

但因为距离足够近，反而像是抓着宋妍的耳膜搔挠，宋妍感觉整个人都起了战栗。

她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别扭地缩了缩身子。

哦了一声。

宋妍只和程潇年恋爱过，两人恋爱时间不算长，不知是因为彼此性格原因，还是因为别的，她从没有程潇年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

他们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公事公办的好像银行的同事。

两人唯一一次算是比较逾矩的举动。

有一次看电影的时候，程潇年牵了她的手。

因为这事，当天晚上宋妍就提了分手。

这事闹得不大不小。

最后，以程潇年道歉并再三保证婚前绝对不会再碰宋妍一下而结束。

宋妍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应，她不是行为刻板的老封建，她也不是不懂现在年轻人的风花雪月。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程潇年的主动靠近，她总是觉得异常恶心。

……

但面对李越的突然靠近时，她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表现。

她会怦然心动。

会忍不住想要靠近。

宋妍渐渐放松下来。

李越照旧握着她那只正在挂水的胳膊：“你先睡，我盯着盐水。”

医生一共给她开了四瓶盐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才刚刚吊完一瓶，等全部吊完估计要到下半夜。

宋妍忍不住担忧：“那你怎么办？不睡了吗？”

李越：“我不困，你睡吧。”

宋妍盯着李越，李越胡茬冒出了轻轻的一层，明明眼底的红色血丝出卖了他，但他还是撒谎说自己不困。

宋妍突然觉得鼻头一酸。

两人重新遇到时。

自己正在和程潇年分手。

而从始至终，李越都没有过多追问过任何细节。

包括两人住在一起这段时间。

一直都是李越在包容自己。

而因为害怕自己内心防线垮掉，她总是刻意冷漠对待李越，甚至很多时候可以说是刻薄。

他在遥城一个朋友都没有。

比当初的自己还要可怜。

而她就那样随意对待他。

宋妍突然觉得很愧疚。

宋妍眨眨眼，把视线上移，对上李越的眼睛：“对不起。”

李越的眼神原本还是虚无，此刻骤然聚光，他蹙眉：“宋妍，以后，都不要说对不起这种话。”

“……”

李越低着嗓音确认：“听到了没？”

“嗯。”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

“乖，”李越轻拍了宋妍手臂，“闭眼休息吧。”

宋妍听话地闭上了眼。

李越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流遍她的全身。

宋妍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的感情进展的很慢。

毕竟他们从小相识，却错过了这么多年，偶然住到一起，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身体接触。

但宋妍知道。

这就是他们的节奏。

不知道是自己身体劳累过度，还是因为李越在身边。

宋妍这一觉睡得很沉。

偶尔也能感觉到身边有人走动，但几乎很快，宋妍就又睡了过去。

因为母亲的关系，宋妍曾一度很抗拒医院。

就算失眠，就算感冒发烧到小诊所都没有办法，强烈建议她来大医院。

宋妍还是宁愿放任不管，也不愿意来医院。

她对医院的记忆太苦了。

苦到每次踏足医院，悲伤的记忆都足以淹没她。

但这次。

宋妍感觉自己战胜了医院。

或者，更准确来说，她战胜了自己。

别人都不会懂这种感觉。

但她自己懂。

这就够了。

……

迷迷糊糊间，宋妍醒了。

病房的灯还在亮着。

足够照明，但宋妍却不觉得刺眼。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宋妍想要找手机，却不知道手机在哪，也许还放在家中。

目光流转间。

宋妍看见了李越。

昏黄灯光下，李越正趴在她的右手边。

他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妍觉得他现在很像一只软糯糯的小狗，像他家曾养过的那只。

宋妍不知道这是不是缘分，李越家就养过那么一只狗，却正好给牙牙学语的自己留下那么深的印记。

自己对小狗的美好记忆，包括自己小名的来源。

都是来自于那只小狗。

宋妍抬头看去。

头顶的盐水早已经吊完，被护士撤走。

但自己那只右臂还被李越握着，不轻不重的，好像轻一点，怕控制不住她，重一点，又害怕弄疼她。

陪护家属统一是有一张折叠床的，但李越并没有打开。

宋妍用左手摸了摸李越的头发。

男人头发很短，四周的头发还算温顺，乖乖地趴着，但是头顶的头发就比较有自己的思想，都叛逆地竖着。

宋妍害怕吵醒李越，没敢摸太长时间。

宋妍试探性叫了一声：“李越。”

声音很小。

回答她的只有安静。

整个病房的人都睡着了。

宋妍这会不怕任何人听见，她小心转了下身子，更好地面对李越。

虽然自己一直都在喜欢李越，但她始终没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感情，始终把自己藏在安全保险的地方。

“李越，其实，那次蔡静静问我们几年没见了，”宋妍小声地慢慢说着，“你说八年，其实不是的。”

“……”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宋妍哽咽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妈妈去世了。”

“……”

宋妍吸了吸鼻子。

时隔几年，再谈起母亲，宋妍依然会感情崩溃。

“我妈妈去世的那年，我去晋城给她安葬，我去过你的学校看你。”

“……”

“不过，你那个时候在打篮球，不对，是看别人打篮球，总之，你没有看见我。”

“……”

“我想说的是，我也喜欢你很长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宋妍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去看李越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想起秋千上，李越问她是不是很烦自己。

宋妍只想告诉李越。

她从来都不烦他。

她很早就喜欢他了。

……

宋妍太倔了。

她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从母亲，从好友，从莫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

宋妍知道自己处处要强，她不甘示弱，害怕自己崩盘。但她从不认为自己倔。

但总是听到这样话，宋妍就以为她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的。

因为自己太倔，所以带着母亲走到了绝路。

因为自己太倔，所以这么多年，身边都没什么朋友。

因为自己太倔，所以之前唯一的恋爱直接over。

也是因为自己太倔，所以现在工作中处处受到掣肘。

宋妍伸手抹了把眼泪，但泪水早已经糊满了她整张脸，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多害怕，害怕自己搞砸这一切。

李越就像一道光出现在她灰蒙蒙的生活中。

她起初不敢相信。

但经不住内心的觊觎，她斗着胆靠近。

她一边受宠若惊靠近着光，一边又胆战心惊害怕，害怕这光早晚有一天会走掉，自己又要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

但现在，这束光说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宋妍到现在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她害怕自己会像以前一样搞砸这一切。

宋妍含着泪说：“李越，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