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濯缨宗。
“容予,来!!!”
辛夷脚步酿跄的跑向镜阁的殿门。
殿门打开的一瞬间,辛夷的身子陡然脱力,只能勉强撑着门框才不至于倒地。
“大师兄,怎么了?”容予急匆匆赶来,连衣衫都来不及穿好。
辛夷抓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有熊要亡了,快去将你师姐带回来!快,不然她会死的!一定要快!”
容予点头如捣蒜,连忙挣脱他的桎梏,朝着宗门跑去。
辛夷的背脊已然有些弯曲,他坚持着拿出玉牌:“星轸,派驺吾去接你二师叔到人族王城,说师妹有难,速去!”
他一鼓作气将话语全部说完,也不等星轸的回应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殿门嘭地关上。
辛夷大口大口呕出鲜血,随后脱力昏死过去,砸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
轩辕云珊听了那起义军领袖的话,出了王城,走在村落间。不远处的山坡上正坐着几个在挖树根的人。
其中一两人还有些精气神,在看到衣着华丽的人后眼里瞬间迸发出了强烈的渴求。
“贵人,贵人,赏点儿吃的吧!我好久都没吃东西了!求求你,求求你了!”离得近的那人直接跪到了她面前,不要命似的使劲磕着头。
轩辕云珊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连忙从储物戒中拿出糕点与灵果递给他。
原本昏昏沉沉瘫在山坡上的人看到了有人给吃的,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全都连滚带爬地朝她扑来。
刚拿到食物的男人也顾不得咀嚼了,忙将得到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后来的几人甚至直接扑上去抓住她的衣袖,轩辕云珊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拿出全部点心抛远了去。
面对十万雄师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连呼吸都发着颤,她无助的朝四周看去,趁着众人都扑向食物之际慌忙离开了。
再往外走,人渐渐少了起来,即使偶遇到了一两人,他们的目光也显得十分呆滞,一个个面无血色,甚至无人再向她哀求,也无人在意她是谁。
这里听不见公鸡打鸣、鸟雀唧啾,也听不见孩童的哭笑。路边,一妇女箕踞而坐,神情麻木,手中紧紧拽着一根红绳,身边的亲人早已不知去向。
农田中寸草不生,干冷的空气让土地皲裂。
这一切的一切,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轩辕云珊不愿再看到这般景象,朝着林深走处,她安静坐在一块岩石上愣神,一动也不动。
心中的信仰在慢慢崩塌。
“姐姐?”一声稚嫩而沙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满脸黢黑但眼睛却炯炯有神的男孩正站在她面前,方才她一点儿没察觉到有人来。
“姐姐怎么一个人来这儿?是逃来的吗?”
那孩子像是许久没见过外人了一般,好奇的盯着轩辕云珊瞧了又瞧。
她的面容无一丝波动,许是好一阵子没有开口的缘故,说话时的声调稍显怪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那孩子道:“我们家是猎户,一直住在这里。外面变得太可怕了,爹娘不让我出去,不然会被吃掉的!”
“是吗?”
男孩连连点头,用力握紧拳头说:“对呀!所以我希望我能够快点长大,我就出去杀了那群坏人!”
“那群坏人是谁?”
“姓轩辕的人都是!天下没有人不恨他们!”男孩红着眼睛,“爹说都是因为他们我的阿婆才悄悄离开,我的伙伴们才会死!”
胸腔中的心脏骤然被收紧,此时的轩辕云珊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她看着他,说话时的声音很轻,带着满腔的不解与悲哀:“他们在拼死保护你啊,让你们不受起义军的伤害啊?为什么呢?”
小男孩像是极度排斥她的说辞,甚至连音量都提高了一分,“我不要!爹说轩辕在一天,我长不大的风险就多一分。我们都恨轩辕,不需要它的保护!”
“希望军队快一点进城,他们进城了我们就得救了!”
轩辕云珊蓦地一笑。
男孩抓紧衣角,憋住红红的眼眶,歪头看着她,“姐姐你笑什么?你不想活着吗?”
轩辕云珊并不回答。
男孩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愤愤道:“我也不知道我长不长的大,可只要长大了,就一定会去参军,杀光姓轩辕的所有人!”
轩辕云珊放在膝上的手缓缓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她毫无知觉。
那男孩掏呀掏,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剥开,里面放着一根小小的肉干,同他的手掌一般长度。
他咬了咬牙,肉疼的将肉干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轩辕云珊的手里。
“漂亮姐姐你拿着吃,虽然你一点儿也不像难民,不过既然都逃到这儿了,那一定也很难过!吃肉心情好,你开心一点,活的久久哦!”
轩辕云珊怔怔盯着手中的肉干,陡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百姓都如你吗?”
“百姓?”小男孩挠挠头,“当然!”
“我得走了,不然爹娘该担心了!”说完,小男孩便不再理会她,转身朝远处跑去,瘦瘦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林中。
轩辕云珊缓缓握紧手心。过了许久,她大笑出声,笑声在林间回荡,震出眼角的泪来。
心中的信仰完全崩塌。
我错了。她说。
……
出了宗门后,容予就一刻不停地朝着人族的方向赶去。
【系统,帮我看看有没有近道,快!】
【好的,附近......有一条:南方那片原始森林,飞过它前面那片峡谷后莫约一刻钟便可抵达城门。】
“好!”容予果断敲定路线。
“救命啊!救命!你别碰我!……啊!”
“快点!爽完就撤,别他娘的墨迹!”
【系统,下面发生了何事?】
【有一行七人,其中四人在拉扯两名女子】
他没有回答系统的话,继续面无表情的赶路,然而手心中被掐出的红痕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两名女子的声音十分绝望:“救命啊!有人吗?谁来救救我吧……!”
“艹!他娘的闭嘴!吵死了!”巴掌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容予:【到王城还有多久?】
系统:【半个小时】
几分钟,就几分钟,一定来得及。容予心中默念这句话,他不断说服自己,迅速朝着下方飞去。
“哗——”地一声,手中的树枝破开空气划出一道绿光,毫无防备的四人瞬间被那道绿光掀翻在地。
容予疾步快走到两位女子身边,拿出两张传送符递给她们。
“他娘的哪儿冒出的小白脸,敢挑衅你祖宗,找死吗?!”反应过来的三个身材魁梧、面色凶狠的大汉朝他步步紧逼,挡在了容予面前。
容予皱了皱眉,并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只道:“我乃九遗神君,尔等竟在此行此等龌龊之事,吾不得不管。”
几人相视而咥,讥讽道:“早听闻神君清高甚傲,对名望不屑一顾。你小子一上来就报人名字,想拿名声吓退我呢?当我们是傻子吗?!”
一人不屑道:“实话告诉你吧,濯缨宗早对我曼陀七怪下了追杀令,我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哈哈哈!就算那劳什子九遗真的来了也不能拿我们如何!”
“好了,低调些。”一人走上前来,目光直直落在他手上,“公子手上的那枚扳指可是个好宝贝,不过未认主就带出来的话,恐怕不知道是谁的了!”
他满是恶意道,“弟兄们!杀了他,拿到那枚扳指!”
容予眼见不妙,迅速以足尖点地,一跃而起。
“哟!今儿还捡到宝了?哈哈哈!”
七人如恶狼般朝他扑来。容予险险躲开一击,还不等稍喘口气,攻击又如同潮水般涌来,且招招致命,直冲要害。
“不想死就滚开!”
七人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其中一人横刀一甩,“哧——”的一声,容予的肩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衣衫裂开,他后退几步,面容显得狼狈。
容予冷眼望向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树枝,生死攸关之际,他必须速战速决。
……
一日之期将至,轩辕云珊回到城前。
她看了看大敞开的城门,又望着依旧遵守约定驻守在原地的大军。原以为胸腔中的那颗心早已沉静,然而当看到此等情形时却还是被刺痛了。
她声音沙哑:“谁开的城门?”
霸王负手而立,也不隐瞒,直接道:“宰相。”
“轩辕稷呢?”
“跳了鹿台。”
轩辕云珊闭了闭眼。
“轩辕公主,时辰已到。”
轩辕云珊张了张口,轻声道:“进去吧,还请善待百姓。”
“寡人会的。”
大军绕开她前行,算是留给她最后一片净土。
“父王。” 轩辕云珊望向天空。
轩辕王城破了,我并未救轩辕王室于生死之末,但或许可以不让万民仍于水火之间。
“有熊,亡了。”
父王,原谅女儿的背惠食言吧。
云珊缓缓抬起手,去拥抱这秋日里久违的阳光,太阳出来了,雪化了。
身后的城门向内大敞开着,城内张灯结彩,士兵们进城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盖不住百姓喜悦的喧哗。
北风吹动衣襟,刺骨寒意更甚。
大师兄二师兄小师弟,我想你们了;师尊,我在这里好孤单,我怕。
轩辕云珊望着逆光的方向,似有故人来。
张了张口,不知留下句什么,又怕一开口,诉不尽心底的悲伤。
请等一等,我要先全我颜面,再见师门。
鹿台底,滚落在灰烬中的玉玺发出一声长叹,随后陷入沉睡。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