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上,颤抖地用剩下的披帛捂紧她的脖颈,将她小心翼翼搂在怀中。
轩辕云珊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她抓紧容予的手,将储物戒交给他,容予连忙凑近:“我这-……生……太短,小九好好活……替我看……看这天下。”
“不不不……”
容予的眼泪似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瞬间遮住了大半阳光。
林峤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都说医者的手很稳,可他明明经手过上万的病人,此刻握着师妹的手却依旧忍不住地发抖。
轩辕云珊抓住他的手,她已经说不出话了,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向他,丝丝委屈在周身蔓延开来。
师兄……
林峤终于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声音低哑而绝望:“师妹……别离开我好不好……不死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师妹!!!”
林峤死死握住她的手,嘴唇发乌,状若癫狂。他的医术明明天下第一啊……天下第一啊!可为什么偏偏救不活最想救的人?
木叶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他不知该如何上前。弟子身死,师尊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日,木叶老祖朝人族劈了三剑:
一剑劈向了纸醉金迷的琼楼,琼楼就此沉入地底;一剑劈向了鹿台,鹿台被毁,轩辕稷挫骨扬灰;最后一剑劈向了轩辕王陵,却不知何去处。
小老头最引以为傲的满头乌发啊,终是添上了冬色。
……
停灵七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每人发给一枝盛开的杜鹃花,拜别后放在棺椁两侧。
辛夷那日泄露了天机,被生生折去了半条命。醒后听说师妹回来了,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强撑着来到她的灵柩旁。
轩辕云珊的脖颈被半截披帛包裹着,面色如生,很安详睡在那儿。
辛夷走进她身边,看着她,久久无言。
他明明早就预测到了,他明明提前了。他看了一眼,又看一眼,辛夷的眼眶红了。
殷箫闻此噩耗连夜赶回,在第二日太阳升起时为她上了当日的第一柱香。
林峤一连六日都不眠不休的靠在棺椁旁,絮絮叨叨诉说着琐事,一如往昔。
木叶进来了,拍了拍他的肩:“去休息会儿吧,明日由你来扶棺。”说完,不等他拒绝的话说出口,木叶就强硬控制着他朝着偏殿走去。
木叶从袖中取出了一枝离娘花,走过去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将花放在了她的枕边。
“三三你看,师尊让花专为你开了。”
木叶在一旁台阶坐下,“当初为师就是用这花骗走你的。”
“那时你刚满三岁,才这么高。”木叶用手比划了一下,“跟这棺椁一样高。”
“当年为师游历到人族王宫时一眼就相中了你,好说歹说你的父王母后才愿意让你拜师。”
说着说着,木叶眼底流露出骄傲:“你可有天赋啦,什么东西一教就会。后来喜欢上了酿酒,还成了天下翘楚。”
他叹息一声,“这几天我就在想啊,当年我若是没带你走,你会不会快快乐乐的活到寿终正寝,做个普通人过着世世年年。”
木叶用他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棺壁,声音像是老了十岁,“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就留在仙族吧,为师一定每月都回来看你。”
“轩辕待你,太过苛刻。”
容予坐在门前,冷风混着雨雪将脸颊打得生疼。
辛夷被星轸推着坐在院子里,星轸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身去呜呜的哭起来。
……
葬礼过后,容予失踪了。
众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殷箫心急如焚。寻了许久,终于在仙族一村落外的河边找到了他。
距他不远处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
容予此时正蹲在河边清洗着手上的血迹,许是沾上的有些久了,指尖上的血迹怎么也搓不掉。
容予平静的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毫不犹豫对着手指划了下去,指尖瞬间变得鲜血淋漓。
“师尊!”殷箫的心骤然被收紧,方才见到师尊时的喜悦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心疼。他紧紧扼住容予的手腕,轻声哄道,“师尊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容予动了动手腕,并未抽动。殷箫迅速取出金创药,一边轻轻吹着一边细细为他上药,生怕弄疼了他。
容予静静看着他动作,“我错了。”
“师尊说什么?”
殷箫没听清,容予的声音很轻,一串水花就压过去了。
“如果我一早就去除了那曼陀七怪就一定赶的上了。”说着,容予自顾自的站起来,“我要去除尽天下恶人,莫让他们挡了救命路。”
“师尊。”殷箫上前一步挡住了容予的去路,看着他认真道,“师尊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容予下意识摇了摇头。
殷箫说:“没有人会怪师尊,师叔祖们都不会的。”
“就算提前杀了七怪,到时候也会有五怪六怪跳出来,二师叔不是也出事了吗?这是天命,天地法则不可违逆。没有人做错了什么,只是每个人都差了一点点。”
殷箫继续道:“三师叔的事我也很难过,但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人族内事,怪不了人族之外的任何人。”
“师尊没错。若师尊想去除恶扬善,弟子陪你。”
容予眼眸微颤,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只觉眼眶酸涩不已。
你啊……为什么偏偏是男主?为什么偏偏在此间遇到?
容予撇开目光:“你不必管我。”
殷箫上前一步,“师尊,弟子带你去个地方吧。”
……
容予坐在二楼的窗台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系统,这是哪儿啊?】
【殷箫在仙人镇的一处宅子】
那日他被殷箫带走后就到了这里,室内十分安静,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容予只想每日安静的待着,殷箫也不说话,只静静陪在他身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师尊,弟子今早去街上买了些东西,专带回来给师尊瞧瞧。”不等他回答,殷箫就将东西一一摆上桌面。
容予放下书,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都是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殷箫又从一旁的矮柜里拿出了一张毯子给他虚虚拢上。
“今儿虽说出太阳了,但靠着窗子仍是冷的。”殷箫一边为他捋平毯子上的褶皱一边解释道。
容予拈起毯子的一角捻了捻,又瞥了他一眼,随后朝他摊开手,视线落到他下半张脸上。
殷箫了然,顺从地将下颚放了上去。
容予捏着他两颊软肉的手逐渐收紧,指腹结痂的疤带来微微痒意。
“你倒是个好人。”
殷箫微微偏头,唇瓣浅浅扫过他的手腕,将桌上书页替他合上了。
殷箫:“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你说恶人会有恶报吗?”
“当然有。”
“我呢?”
“师尊不会。”
容予唇角微勾,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距离殷箫结丹已过了许久。祸不单行,他冥冥之中有预感,殷箫快结婴了。早该为后面的事做铺垫了,只是自己好像忘了,忘了该如何疏远他。
容予用指腹重重蹭了蹭他的脸颊,将那块皮肤揉得通红后才放手。
容予道:“我要出去。”
“好。”
……
容予隐匿了气息,跟着两名男女来到一处院子。
那二人倒是十分谨慎,开门前先是在四周细细探查了一番,见四周无人后才迅速推门而入。关上门后,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容予的眼睛,早在他们进去时,容予就放出了神识笼罩了整座院子。
他方才坐在窗边时翻看的那本书并非闲书,而是当地官府的悬赏册。
一男一女走进最里间,打开地窖走了下去,将尚处在昏迷中的孩子随手扔在了干草堆上。孩子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
二人环视一周。地窖这底下莫约三四个小孩,此刻都害怕地蜷缩在角落。
男子恶声恶气道:“都给我老实点儿!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等女子将周遭都检查一遍后,两人这才一同回到了地面上。
容予不再耽搁,干脆利落地扔出两条缚仙索将那二人双双捆了起来。
二人惊惧不已,连忙看向他。
“你是何人?!”
容予并不理他们,对殷箫道:“去报官,抓起来。”
二人急了,然而这缚仙索却怎么也挣不开,“不不不!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你们想要钱,还是宝贝?我们都可以给!”
女子连忙附和:“对对,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您放了我们,我们身上的所有宝贝您都可以拿走!”
容予勾唇:“本君要恶人伏法,你们给吗?”
二人一听,瞬间抖得不成样子,男人眼珠子一转,依旧抱着侥幸, “求公子开恩呐!我们夫妻二人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离了我他们该怎么活啊!”
“……”
殷箫看了两人一眼,对容予道:“师尊不必同败类多费口舌。”说完,他便转身,先是往丹田内注入了一股灵气,随后才御剑朝着远处飞去。
待容予转身之际,男人看准时机准备朝他扑来,容予衣袖一甩,直接将他们定在原地,又把二人的嘴给封了起来。
两人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得,只能绝望地盯着他朝门外走去。
跨出门时,容予想通了。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出来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