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王哈哈大笑:“既然姑母都这么说了,那寡人只好卖姑母一个面子。只是姑母来一次也不容易,该送点儿什么好呢?”
他抬手轻叩头,忽而状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寡人就将这道镶银芽菜赏给姑母吧。”
他身旁的郎官在听见命令后迅速将那盘镶银牙菜给端了过来。
轩辕云珊皮笑肉不笑的拒绝:“大王的好意本宫收下了。不过近日有些上火,吃不下这些东西,只是可惜了……大王不介意本宫借花献佛吧?”
轩辕王嗤笑一声:“自然。”
轩辕云珊看向准备离开的郎官,出声道:“这镶银芽菜啊,表面像个如意,然而内里到底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你说是吧,千岁郎君?”
郎官后退的动作顿了顿,低眉顺眼道:“公主您多虑了,其中装的是狼羔肉,都是好肉。”
轩辕云珊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甚至多说一句都嫌烦,“既如此,便赏你吧。”
“多谢公主殿下,微臣感激不尽。”
在座的人皆知,轩辕云珊此举无疑是赤裸裸的在打轩辕王的脸,然而轩辕王却并未发作,他们也不知为何,只权当没听见,一个个缩着脖子跟鹌鹑似的。
此前轩辕云珊已经多次提议将郎官一职取缔,然而轩辕王全当了耳旁风,今日被她如此奚落一番,倒也在轩辕王的意料之中,只是今日心情好,懒得同她计较罢了。
殷箫第一次来人族,此前也并未听三师叔提起过她的家人。不过现下看来,二人之间似有种水火不容的意味。
轩辕王大手一挥,道:“开宴吧。”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纷纷朝上座行礼。
丝竹管弦声声悦耳,玉盘珍馐鱼贯而入,宫廷盛宴极尽奢华。
轩辕云珊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微微皱眉,这几日冬至,明明连濯缨宗都忙的不可开交,然而有熊的众大臣们却有闲情雅致在这儿听曲赏舞。
她一年只回人族一次,也更能清晰感觉到这宴会一年比一年奢华,远远超出了父王与王兄在位时的程度。
“大王,本宫有事想问问大王。”
轩辕王的雅兴骤然被打断,面上显得有些不耐,他权当没听见,继续跟着丝竹声摇头晃脑,然而大臣们却都将视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轩辕云珊直接开口道:“本宫想知道,今年国库收成几何,百姓赋税几何,王宫支出又是几何?”
轩辕王装不下去了,将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目光冷冷看向她。众人都被这番雷霆之怒吓得冷汗涔涔,丝竹管弦戛然而止。
轩辕王缓缓道:“姑母,可还记得你早已是仙族弟子。”
轩辕云珊并不同他过多言语,直接拿出别在腰间的令牌,“父王有令,擢本宫为护国长公主,代其监国。若非你信信无回应,我怎会在此时出声询问!”
在令牌现身的刹那,轩辕王的脸上满是风雨欲来之势。二人相持不下。
宰相忽然站起身:“公主殿下,此事乃老夫疏忽,公主所寄来的信件皆由老夫保管,若您想知道些什么,等下来老夫亲自向您禀报,您看可好?”
轩辕云珊并不回应,几番呼吸下来,她移开了目光,算是勉强答应。众人不敢抬头,也不敢动箸,皆屏息敛声,低头死死盯着桌面。
“怎么停了?给我继续!”丝竹之声又响了起来。
轩辕云珊接过侍女递来的酒微啜一口,压下了心中的无力。桌上的菜肴渐渐凉了,于是菜品被全部撤下,重新换了一轮。
一宫人经过轩辕云珊身边时低声迅速道:“公主,有人让奴婢给您带句话,希望您去外面看看。”
轩辕云珊暼了他一眼,神色依旧如常。
只一会儿的工夫,轩辕王一杯又一杯,喝了不少。
这会儿却像是忘了先前发生的事一般,又笑眯眯的看向轩辕云珊,朝着她身旁的殷箫努努嘴,“姑母,你这是打哪儿找来的如此标志的美人儿?寡人也想寻一个来玩玩!”
此话说的极其露骨,殷箫措不及防地被呛到了,抬手抵着唇边闷闷地咳嗽。传言轩辕王男女通吃,今儿算是让他给碰到了。
轩辕云珊脸色凉如二月寒冰,冷冷开口:“他是仙族今年的桂主。”
轩辕王像是没听懂,以为她是在找理由护他,于是皱紧了眉头。在座的大臣们倒是比他知道的多些,立刻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方才大长公主带人进来时,众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随从或者徒弟,却不曾想竟是今年的仙族新贵?
趁众人注意力分散之际,轩辕云珊身旁斟酒的宫女悄然退了出去。
宫人附在轩辕王耳边耳语了几句,明白过来的轩辕王随即拍手大笑,“那不更好!你可想来当寡人的王后?仙族和人族强强联手,我们一统天下,长生不老!”
轩辕云珊拍案而起,就见角落中一直被忽视的郎官立刻将轩辕王扶起,朝着众人道:“大王喝醉了,酒后胡言休得当真,需去醒醒酒。”说完,也不等众人行礼,轩辕王迅速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席而去。
轩辕云珊心中的怒火难消,然而当事人却溜之大吉,今年的宴会就这般草草散场。
琼楼后殿。
轩辕王砸了身旁一切可砸的东西,一群宫人瑟缩地跪在门前,无一人敢拦。
轩辕王环顾四周,看到了跪在正前方的郎官,于是迅速朝他走去,一脚踹在郎官的心窝上,“狗奴才,你哪儿来的胆子拦我!她有什么资格质问寡人?!”
宫人们立刻以头抢地,此起彼伏的撞地声传来。郎官忙道:“大王息怒,她不过一介女流,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小皇帝听到这句话后,眼中的怨恨几乎化为了实质,“是啊,她不过一介女流,凭什么能活那么久享尽世间荣华富贵!”
“凭什么次次都为了那些贱民对寡人颐指气使!寡人只找她要个绵延益寿的方子她都不愿给我,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轩辕王发疯似的一脚一脚踹在郎官身上。
郎官顾不得心窝的剧痛,迅速道:“大王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您是九五至尊、是天子,她不过空有一个公主的头衔,这头衔在不在还不是大王您说了算,您看她闹了这些年有用吗?”
“何况朝中的各位大臣都是站在大王这边的,她三岁离宫,谁敢信她是全心全意为有熊?”
“说是监国,可天下谁当真了呢?陛下不必同区区计较,就当她是台上唱戏的戏子,您远远欣赏就好!”
……
马车上,轩辕云珊抬手轻轻拍了拍殷箫的肩膀,愧疚道:“早知便不带你来了,白受了这委屈。”
殷箫道:“他从前也是这般吗?”
轩辕云珊叹了口气,点点头,“我虽答应了父王定会保佑轩辕氏,然而却从未学过该如何治国理政,他自是也不管的,不过好在还有他舅舅宰相代为处理政务。”
殷箫也不好随意评判师叔的家事,只道:“那有人管也好。三师叔放宽心,大不了就不管了,我们即刻启程回仙族去。”
轩辕云珊知他在安慰自己,然而有些事太过复杂,薄唇几度微张,最终是化为一声叹息。她的眼底氲出丝丝缕缕的哀伤,不愿再继续谈论下去。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重,殷箫试图缓解一二,又恰听外面渐渐有吵杂声传来,于是伸手掀起帘子的一角向外望去。
“师叔,出宫门了,外面很是热闹,您来看看吧?”
轩辕云珊闻言朝外望了望,将车叫停。
驾车人连忙搬来板凳扶她下车,谄媚道:“公主万福。小的是宰相府主簿,您何故自己下来?想要什么叫小的给您送来就是了!”
轩辕云珊并不理会他,下了马车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后面的随从连忙跟上。
走了一阵,她忽而停在了一个卖首饰的地方。只见她随手拿起一只钗子看了看,“你这做的倒是精巧,都快赶上宫里娘娘用的了。”
那商贩连忙道:“姑娘怕不是本地人,近几年在丞相的治理下,有熊的国力可富足了不少,造首饰的工艺早就传授给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了!”
轩辕云珊点点头,“不错。”随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往前走了几步。
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转身:“你,过来。”
后面跟着的主簿左右看了看,惊讶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我?”
她点头,“你。”
主簿连忙小跑着来到她跟前。
“这街上怎么只有年轻人?老人呢,孩子呢?”
主簿瞥了眼四周,皱眉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道:“公主您也知道,这天儿一日比一日的冷了,老人孩子最受不了,定是被安置在家中了。”
主簿偷偷抬眼瞧了瞧她,也不知她到底信没信自己的说辞。
轩辕云珊朝四周看了看,“你让宰相给城里添点儿灯楼或是花车去,弄的喜庆些,不然年节时太冷清了。”
主簿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一进户部衙门,便有人早早在此等候着将她引入账房内。
“今年的税收比往年多了一成,多一成可是好事?”轩辕云珊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账本一边问道。
账房先生一直候在一旁,闻言道:“赋税增收,对王室来说确是好事。”
轩辕云珊闻言颔首。在翻看完几册账本后便起身,朝那人道:“你很是不错。”
“多谢公主赞赏,公主万福,您慢走。”
先前殷箫并未下去,只坐在马车上等她。见轩辕云珊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出声询问道:“师叔,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