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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退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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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吻着大地,又凶又急,在路面上积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四溅的水花像剔透的冰针四散,波光粼粼地泛着光。

桑枝一路奔向公交站下,身子已经湿了半透。她没坐过公交车上学,在站牌上查了半天线路才确定了车次。站牌上零星站了两三人,陆续等来了自己的车次,接连上了车。不到一会儿功夫,只剩下桑枝和另外一个老年人。

不知道为何单她等的那班车姗姗来迟,独自咕噜一声先一步提出抗议。

桑枝翻出袋子里的火腿肠,撕开包装拿出一根,用牙齿咬开,剥开之后肉肠的香味直扑鼻尖,瞬间打散了雨意阑珊。她咬了一大口,满意地在嘴里嚼着,总算打消了先头闷酸的情绪。

就当她正准备再美美咬地第二口的时候,一声微弱的叫声掺着滂沱雨声如缕传来。

桑枝动作一顿,视线四下环视一周那声音又没了,她没多想以为自己听错了,肚子里传来的铺天盖地饥饿感让她两三口就吞下了一根火腿肠。

她从大包装袋中又掏了一根出来,刚刚博凯红色的塑料皮,气弱地声音再次传来,敏锐地钻进桑枝的耳朵。

这一次她确定她没有听错。

多年前养“小豆豆”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是猫叫,而且是很小的猫。

就在附近。

桑枝的视线仔细在公交车站四处梭巡,一个垃圾桶旁边破烂的纸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弯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心翼翼拨开虚掩的盒盖,里面露出两个紧挨在一起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四只小爪在跟她对视之后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最后并排靠在角落里小小缩成一团。

兴许是她手中火腿肠的香味诱惑太大,两只小家伙时不时抬起脑袋又放下,但都不敢靠近桑枝,最后仿佛攒满了一肚子的委屈,化成一声微弱的喵叫,似在哭诉宣泄它此时的无助与饥寒。

桑枝心跳停了半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尽量用最快的速度稳住情绪,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纸箱,奶猫,公交车。

三个词连接在一起=遗弃。

孱弱的喵喵声刺激得人心里发疼,没再来记得想更多,桑枝把手里的火腿肠掰成几瓣轻轻放在箱子里。

两只小家伙警惕性很高,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食物,小爪子抬起又落下,昂起小头又瞅了瞅头顶的桑枝,顶着这么庞然大物的陌生目光,仍旧不敢从角落里出来。

桑枝只好把火腿肠块朝它们的位置推了推,正好滚落到小脚下面,其中一只终于低头开始咬了。

咬了半天功夫,已经掰成了小块的火腿肠才被啃掉一点点。

猫太小了。

桑枝想把盒子里的小块火腿肠撕成更小的粒粒,手刚要升进去,头顶上就传来一个哑嗓,操着一口当地的土语,“别用手碰,野猫脏死了。”

是那个同等在公交站牌前的一个五十多岁老头。

压下眉宇间的隐隐不悦,桑枝干脆新剥了一条火腿肠,揪下一块用手指碾成碎碎的颗粒状重新洒了下去。

这下小猫能咬得动了,铺在上面狼吞虎咽地吃。不一会儿,另外一只胆小的家伙看着旁边的同伴吃得香,再也忍不住诱惑,也壮着胆子埋头吃起来。

心里稍稍舒口气,没想到旁边的老头见桑枝不听他的开始喋喋不休。

“你这个小丫头真不懂事,这些野猫有多脏知道吗?”

“你被抓一下就知道怕了。”

“打狂犬疫苗好几千,小丫头什么都不懂。”

“我讲你是为你好,你还怄我。”

桑枝觉得今天真的累得很,一点都不想跟他争论,只盼着他等的公交车赶快来。那老头一边说教着,她就一边又掰好了几小块扔进去。小猫看起来饿了很久,吃得又快又急。

老头看桑枝手上动作没停,感觉威信受到了挑战,气得嗓门拉大到快盖住了雨声。

“你们这些小娃娃是没经历过,还用火腿肠这么好的东西喂畜生,造孽。”

畜生。

造孽。

两个尖锐的词好像一把利剑穿透耳膜,桑枝腾地一下站起身,昂脸直视他,“你说够了没,没说够回自己家说去。”

老头一愣,忿不可遏地扬高声调,手点在桑枝的书包带上,“你哪个学校的,附近那个三中的吧?什么学生,我告诉你们老师去。”

桑枝一把拨开老头的手,“我那个学校都不关你的事。你车来了没,坐你的车去。”

“哪来得这么不尊重老年人的野丫头。”

老头气得跳脚,“我活了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粗鲁的野丫头。”

比起一口一个野猫、野丫头,桑枝倒觉得他自己又哑又粗的噪音像吵闹的野狗。

桑枝放他自己一个人发疯,重新蹲下来看那两个小家伙,脑子里面思考的是下一步怎么处理这两个小毛绒。

喂饱了就放在公交车站?

带回去吗?

怎么带?上公交车肯定不行,那就只能原地继续等着打车。可是打到车,人家司机给她带猫上去吗?

李好今晚也来不了。

比起带回去之后又怎么安置,桑枝现在已经觉得堵在她面前最大的难题是怎么带回去。

老头见桑枝压根就不理他,气急败坏找了一个发泄口,对准装两只奶猫的纸盒子就是一脚,盒子被踢了半米远,两只小猫吓得放弃嘴边的食物,挨在一起紧紧地缩着。

桑枝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无赖到这种程度,震惊一个人老到这个岁数居然还能尖酸刻薄,这么坏。

老头又想再跟踢一脚的时候,桑枝冲上去抱走纸箱子挪到自己后面护着。

“你要是再踢,我就打110报警。”

老头听到桑枝要报警,像听笑话似的笑,“为了个破猫你要报警?行啊,你报啊,警察来了你要告我什么?”

老头猖狂极了,“虐猫吗?老子虐了吗?”

“就算老子他妈的虐了又怎么样,天王老子来都管不了,天底下就没有一条法律写过,虐猫犯法!”

虐猫的确不犯法。

就算他现在当着她的面把这两只猫活剥了,也不犯法。

一句不犯法如雷劈顶,震得桑枝浑身发麻。

为什么真正的畜生去虐待他们口里面的畜生时候,能这么洪亮地说他们不犯法!

被深深地无力感吞噬,桑枝愣在原地好几秒。

得胜一筹的老头得寸进尺,伸手便要去扯桑枝肩上的书包带,想把她拽开去踢盒子里的猫。

桑枝真的不能明白,是什么样的恶能够催使他对这两个弱小的生命穷追猛打。这么的暴风雨天气,这么小的幼猫仔,在寸草不生的马路边公交站上,本来都也不一定能存活。为什么要痛下死手才罢休?

桑枝不怕他来硬的,要不是顾忌到对方的年纪,她早就半句话不多废一句,直接说出手。

老头的手拉着桑枝的书包带向前扯,拉扯肩拉链被滑开,书包咧开一个大口子,装在最边上的手机掉在地上。

桑枝挣扎着捡起手机,做最后的震慑,“你手拿开,不然等下你摔哪里好坏都自己承担。”

老头听都不听继续手上加力,人老力气不小,桑枝被他拽得向前被迫移了一步。

蓦地,隔着雨帘重幕,一道突突突地机车上重重传入耳膜。

紧跟着是一个低哑的嗓音喝道,“你他妈干什么呢,手他妈给我拿开!”

接连两句脏话,加之咄人的气势,老头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视线循着声源向路边看去。

桑枝顺着视线望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穿着全黑雨披的男人从机车上翻身而下,大步流星地朝这边冲过来,毫不客气地掰开老头的手,重重向后一摔。

他手上力道之大,带得那个老头身子向后连栽几步,重重撞到了广告牌上,握着手腕疼的嗷嗷叫。

嘴里面直喊,“打人了,打人了,我骨头碎了。”

沈竹沥长腿一收并到桑枝身边,侧头看了她狼狈的样子,眉头收得很紧,劈头就莫名凶她,“你手机哪个牌子的?”

桑枝愣愣地说了一个牌子,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沈竹沥余光看见她手里正好拿着手机,嘴角扯了扯气笑,“打开看看。”

桑枝狐疑地按亮屏幕,一眼了然,上面提示8个未接电话,都是一串陌生号码打开的。

她刚好出了超市一路狂奔,没法察觉手机在书包里震动。

桑枝猜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你打我电话啊?”

沈竹沥盯着她的眼睛,唇角扯着一个弧度,笑,“这串号码自己蹦出来打过去的。”

“……”桑枝无语,这是在气她明知故问,说反话逗她。

一直以为是叶青来接她,桑枝打电话打不通,最后就给叶青发了信息,还是撒谎她已经被司机接走了,叫他别来空跑一场。怕叶青不信,她还特意把之前坐李好车回家时候的照片,截了一个角度发过去当证据。再三表示,你来了以后肯定会扑空,我这次是真的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叶青一直没回复,桑枝也没办法。想到他就算想来接她,开车一来一回也得个把小时,怎么都没没想到是沈竹沥来接她。

桑枝默默地收起手机,嘴角动了动,小小的声说,“谢谢你啊。”

说完以后她倏地心跳如鼓,心脏“砰砰砰”地在胸腔里不安分地剧烈起伏。

她偷偷瞥了一眼沈竹沥,他黑色的短发浸了雨,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地散开,透着几分邪肆的味道。

桑枝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脏话,刚才他下机车的时候连爆两句脏话,又背抵风雨向她走来的样子,让她突然有这个男人真帅的感觉。

她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狂肆的沈竹沥。

在她的印象里,他是放浪不羁的,是自由散漫的,是高高在上的。

她与他相遇的年岁交错。

他在最轻狂的年纪里,她没有出现过。

她出现的时候,他年少轻狂的摸样,已经成了故事里的他。

然而今天,在暴雨叠加的雨夜,那段交错的岁月仿佛跨越时光长河猝然交织。

沈竹沥脸上挂着少年时代痞痞地笑,狂放地替她抵退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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