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苏柳照常蹲守在主城堡附近,想要找个机会混进去看看。
苏柳很怀疑地下宫殿里进行的实验,与剧情后期的魔童有一定关系。
但是……
毫无办法。
下午干农活时,老李又找来了,他的眼神非常哀怨,显然是谷掌事又开始作妖了。
苏柳放下农具,同老李走到一处等人高的狗尾巴草丛后面。
“这段时间让你物色一些人品有问题的人充当反抗军,谷掌事发现了?”苏柳问道。
“……那倒没有。是……前两天,有一位老嬷嬷找到我,让我一定帮忙想办法带她进庄园,她要为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我担心她会坏事,所以……”老李犹豫着说。
“什么样的公道?”苏柳有些意外。
老李左右看了看,近旁只有戴着竹笠的漆风泠和纪诃,他们都专心致志地割着稻草,好似并没有关注苏柳这一边。
老李还是不放心地眨眨眼,暗示道:我真的能说吗?
苏柳点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周围很安全。
老李这才静下心,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娓娓道来:“那位老嬷嬷,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Omega小儿子,前几年被抓去选美大会后失踪了半年,后来逃了回来,但人却疯了。原本她也认了命,但最近,她遇到一个女Omega,好像姓林,那位林姑娘告诉她,她的儿子是被人坑害成这样的,害他的人,也是个Omega,就在这个庄子里。”
“红颜?”苏柳也忍不住往四周看去,出声时刻意压低了声量。
老李重重地垂下眼皮,给予苏柳无声又肯定的回复。
“如果那个Omega与红颜能有交集,那年龄便有些对不上,”苏柳轻微挑了挑眉,“难道她谎报了年龄?”
老李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听苏柳这么一说,他也很诧异,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解释道:“有些还未成年的Omega也可以参加选美大会,只不过入选都是保密的,红颜也许并不是去年才参加的选美大会。”
原来还有这种事,血族们真是丧心病狂。
苏柳沉吟了片刻,话锋转回之前的话题:“这位嬷嬷,难道是来找公爵讨公道么?”
老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发愁的点。镇子上的子民,总会想当然地以为找个高阶血族,就能帮他们摆平所有不平之事,但公爵大人怎么可能管这种小事。她就算拿着血书找过来,说不定还没走到纪管事面前,已经被谷掌事找人绊住,到最后她就算以死相逼也不可能见上公爵的面,这是白白送命。”
“没事,你把她带进来。到时候你就跟她说,你有办法让她见到公爵,但在此之前,她必须死守这个秘密,除了你别再到处乱说,庄子里不是菩萨庙,她的痛苦不会有人同情,反而会招致祸端……具体细节,你再丰富一下,尽力将她稳住。”
善恶果报,如影随形。苏柳为这些人精心打造的地狱,又新增了罪恶审判的环节,不过还需要老李的配合。
老李是个伶俐的下属,比刘维桢能屈能伸,因此也更懂得察言观色,很快就读懂了苏柳的意思。
有些不方便直接说的话,苏柳见老李已经心领神会,便又跟他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让他下去准备。
到了傍晚,苏柳他们归还农具,提着晚饭回农舍时,那个老嬷嬷已经住进了苏柳他们的隔壁。
那嬷嬷大概六十岁上下,贴着门槛站着,看到苏柳他们时,虽然并不认识他们,却慈祥地笑着,看状态不像身负血海深仇的战士,看来老李应该跟她交代得很详细。
这个嬷嬷姓胡,单名一个穗字。
农舍里来了这么大年纪的仆役,大家都很新鲜。
“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干活啊,是个孤寡老妇吧?”
“她孩子也不管管她么?要是死在我们这里,多晦气!”
“嘿,那不是跟谷掌事一样么?”
“前两天谷掌事他爹死了,他还找我们讨办白事的份子钱,孝心外包了?”
“……找你要了?也找我要了,还说什么到时候他请客,不白拿我们的钱,别不是拿几捆烂菜叶招待我们吧?”
“听说他爹是被他活活气死的,死的时候都长蛆了……啧啧。”
“他爹只是瘫了,怎么还能长蛆?”
“就是因为不会动,屎尿都没人打理,那些褥疮慢慢就烂了。谷掌事那老娘年纪也大了根本伺候不动,上周还上门找他要钱,哭得老惨了,说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想花钱请个人帮忙。你猜谷掌事怎么着?嘿这黑心的不孝子!谷掌事他啊,连一个铜板都不愿意出,还将他老娘骂了一顿,那老太太也是可怜,只好哭着回去了,嗐。”
“……他爹不是刚瘫没多久么?这才几天,人就没了?他是故意将他老爹折腾死的吧?心咋黑成这样?”
“这种儿子生出来有什么用?当初还不如给他滋田地。”
“谷掌事他父母就只生了他一个?”
“他还有三个哥姐,都是Omega,当初为了换钱,养到十一二岁,就都卖出去给谁当媳妇了。就谷掌事因为是个Beta又不能生也就没人要,才留在身边防老。”
“……活该啊!”
“报应!”
众人窃窃私语。
也让苏柳对谷掌事一家子的品性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幸好林舒没有给谷掌事看病,谷掌事应该很快就会深切体会到,中风是什么滋味。
天色暗下来后。
也许胡穗这位老嬷嬷,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众人很快就失去兴趣,各自散去。
苏柳正打算再偷摸着去打探一下地下宫殿的事,却老远就看到,谷掌事鬼鬼祟祟地领着一个比胡穗还要老的老太太过来。
那老太太与谷掌事有七八分像,一看就是谷掌事的母亲。
“儿啊!我可是你亲妈啊,你怎么能让我跟这些下等人住一起。”那老太太嫌弃地瘪着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刚好站在门口看月色的苏柳。
“你先住在这儿,等过几天我再找个由头,给你安排好点的住所,”谷掌事是个伪善的戏精,本来只想趁夜将一个人住害怕的母亲安顿了事。他也没想到,都这个点了,苏柳他们还没睡,灯也不点上,害得他刚才差点吓一跳,原本想要怒骂母亲的话语也不得不按耐下去,切换成“温情孝子”模式。
他虽被迫营业,心里想的却是:死老太婆事真多,让你住都不错了,还怕那个死老头,头七回来找你?那老东西死的透透的,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想要找个理由赖上你儿子!真是个讨债老太婆,摊上你这样的母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庄子里的人最近风言风语,还说他不孝顺,他哪里不孝?他拿走父母的养老本,只不过是担心他们年纪大了防不住贼,还是拿给他保管比较好。
至于其他,他每个月都定时让他侄子给老两口送点庄子里的菜,就算刮风下雨也没停过,什么时候缺他们一顿?作为掌事,他难道能监守自盗,随随便便昧下庄子里的好东西,拿出去贴补家用?他也有难处,是这对老不死的太贪婪,还嫌菜不好吃,都那么老了还要什么山珍海味?
庄子里这些没掌过权,一点格局都没有的刁民懂什么?
他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评判!
害得他迫于形势,只好将老太婆接过来!
他明明已经做得足够好!
究竟是哪里不孝?
谷掌事的心里话像弹幕一样,一条一条冒了出来,甚至撒谎都不需要打草稿,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逻辑自洽地将所有错误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苏柳眼看着谷掌事将他母亲带到了胡嬷嬷隔壁的那个屋舍,随后连稍微掸一下门栓上的蜘蛛网都不愿意,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么看来,谷掌事确实很不愿意承担他为人子的责任,但是庄子里最近议论纷纷,连苏柳他们都被谷掌事讨走了办白事的份子钱,理由是他要给他爹风光大葬。如果谷掌事不将丧偶又赖在庄子门口不愿意走的老娘带进来,似乎不能勉强维护他“孝子”的人设。
如今他将老太太一扔,居然就不管了,看来还是想让庄子里这些Omega充当免费保姆,照顾他老娘。
又是一个猥琐的阳谋。
在这种事上,谷掌事倒是有不少小聪明。
怎么办起正事,就蠢笨如猪呢?
苏柳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小程和反抗军这些心地善良的人在这里,说不定真的会去帮这个已经瘫坐在地方干嚎的老太太,可惜,现在庄子里可没有那么多圣母和圣父。苏柳在那位老人家看过来之前,就已经将门关上。
老人家半夜干嚎还是挺吓人。
但没人想管这种闲事。
谷掌事作为亲儿子都不管,怎么好意思要求别人对他母亲体贴入微?
农舍里传出被吵醒后的“啧”声和小声的咒骂。
过了一会儿,胡穗似乎忍到了极致,只好打开门,将老太太搀扶到凳子上,便主动打水给老太太打扫房子。
“大姐,你坐着吧。”胡穗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
随后是胡穗远去的脚步声。
等胡穗走远后,那老太太立刻就停止了干嚎,小声说了一句:“哼,早干嘛去了,你们这些下等人,伺候我是应该的,我儿子可是掌事!”
随即像土匪一样,走进胡穗打扫干净的房子,并关上了门。
很快,那个屋里便传出老妇打鼾的熟睡声。
等胡穗回来,见房子被人霸占,居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如果苏柳不是血族,甚至听不到她的声音,也许胡穗对老李说的事也存在隐瞒。
这样一个老嬷嬷,千里迢迢赶到公爵庄园,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关卡,都没传出什么风声,她一定比老李以为的,还要懂得隐忍。
而林舒同她说的,可能是非常详细的相术。
详细到,她咬碎了牙混着血,哪怕伏低做小,也要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