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夜,大寒。
黄色的袋鼠骑着小摩托飞速地赶着。
今天是年三十,还肯开着的店家没多少,但也有,那自然也少不了她们这些送外卖的,这个点竞争对手都少了,配送费也大涨价,还是有些赚头的。
不过湘市人本来就爱熬夜,夜里接的订单也多。
李采薇这个本地大学生,就想赚这笔钱,而且今天还让她得了个大单,除了因为要送去富人区远了点,要花费的时间多些,但是能赚的还是不少,说不定人家发善心还能混点打赏,她打算送完这单就回家休息了。
说是在郊外但离市区也就3km,加紧送去也没多久,没一会儿就到了。
就算全副武装但是依旧快被冻僵的张采薇下车后先向单主打了个电话,好问清楚怎么进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是一道听起来鬼鬼祟祟但不掩磁性的好听声音,“是送外卖的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又赶紧跟着说:“你把电话给门卫,我跟她说一声,然后你抓紧进来。”
“好的好的,”李采薇赶紧跑去把电话过给门卫。
电话开了免提,所以李采薇能很清楚地听到对面是如何说的,“李姐李姐,你把那外卖员放进来,顺便帮忙带下路,啊对了别到时候给我妈通风报信哦。”
这和她同姓的张姐看上去很是个爽朗的女子,“行嘞!”就挂了电话熟门熟路地领着张采薇去了栋别墅的大门。
“你到时候不要喊,就等一下就好了,马上到,这家少爷躲着不肯让家里人知道,别的不说他打赏给挺多的,放心啊。”李姐边走边说。
以防有安保拎不清的情况出现,一般会要求外卖员和安保之一一起将外卖送到户主手里,南山这边年轻人多,点外卖的也多,张姐也习惯没事活动一下送个外卖了。
李采薇笑着回她,说不定以后还会来这送,跟这门卫打好关系还是有点必要的。
毕竟她也不是很想再经历外卖员与保安之间的爱恨情仇。
“好嘞,李姐。”李采薇边走边记路,走了快五六分钟才到,还好这是最后一单了。
如其名,别墅都分布在这座开发好的山上大大小小的角落,路是有些坡度的,爬了会儿就会开始喘气。
一座中式风格的大别墅,穿着貂皮大衣的男子站在大门张望着,脸长得很俊,骨相优越的同时还有着一双大又狭长的丹凤眼,看到一身黄的她赶忙上去接过了外卖。
就是看上去长得幼了点,一副未成年的样子。
但还是俊的,李采薇默默给了五星好评并求同款。
“祝您用餐愉快,麻烦给一个五星好评。”李采薇安全地将外卖送达,天气还这么冷,给自己也点了个五星好评。
“谢谢谢谢,还要谢谢你啊李姐,帮我一路护送过来,”师长风觉得大冬天这么送外卖确实比平常更辛苦,再加上还是大年三十,当场就给李采薇一个五星好评+两千元打赏。
李采薇又惊又喜,看师长风要进去了也转身离开,揣着这笔巨款溜了。
说来倒霉,刚好过年前几天和老爷子吵了一架,搞得他现在不敢回老宅,只能待他奶奶送他的南山别墅这,不然他现在应该是数压岁钱数到手软,唯一算得上好事的也就南山这边别墅的安保是他兄弟家负责的,他基本都认识,平常需要帮忙啥的都方便些。
而他妈,师雁荷,昨天给他打电话让他大年三十回老宅,好好给老爷子认个错、撒个娇,好歹大年三十的老人家不会硬犟着,说不定心一软、俩人再谈谈话,这结就这么打开了,可他师长风难道是什么软性子的人吗?那亲妈你可真是看走眼了,他可想好了,这回他死活不低头,不成功便成仁!
吵这一架就是因为师长风想去搞乐队,而师老爷子又一直想着让他到时候填志愿去读金融,再不济也是管理、哲学这种,结果当老爷子问他以后想去干什么的时候,老爷子以为在家庭环境熏陶之下是去读“正经书”,这小子却想都没想就说去搞乐队,气得老爷子当场请出家法要打死这个孽孙。
季雅畅,师长风他爹,连忙拦下才让师长风不至于当场一命呜呼,但爷俩也实实在在挨了几棍子,别的不说,疼得师长风屁股到现在都不敢坐下或者直接躺着,毕竟他才是挨打的主力军,他爹又没认真拦。
至于他为什么点个外卖都得鬼鬼祟祟的,还不是因为怕他妈突然闪现给他一个惊喜,或者周边有她安排的“卧底”给她通风报信,免得到时候又被说一餐,连带着老爷子又要开始数落他。
——
“老爷!”
师乐康看到闻玉树焦急的样子,内心十分诧异,闻玉树跟了他五十多年了,难得看到他如此急匆匆的样子,但他面上不显,只是让他缓缓道来,他自己也慢慢倒上两杯茶,示意闻玉树不要急。
董事会又坐不住了?还是雁清出了什么事?
他也慢慢品茗着这从云南送来的普洱,烟霞入喉,枯木逢春,金黄色的茶汤倒映着他冷静的面色。
可能是因为年纪上来了开始喜欢钻研茶叶,周围人给他送礼也喜欢送茶叶,他现在手上这杯就是他孙子师长风送他的,但说是师长风送的难道他就信?一看就是他妈——也就是他小女儿——师雁荷搞来缓和关系的,这臭小子要是乖乖回来,那他也就......
“小小姐、十五年前不见的小小姐找到了!”闻玉树名字斯文,但为人却颇为豪放,如牛嚼牡丹般囫囵吞下这金贵的茶水就迫不及待地告知师乐康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口茶水卡在喉咙中咽不下去,只能瞪大双眼看着闻玉树,就好像在确认一样,终于撑不住咳了出来,茶水咳得到处都是,弄湿了衣服,但师乐康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确认了吗?”师乐康不敢置信。
在十七年前,那个时候他已经洗白上岸五六年了,原以为以前的那些仇家早就该消停下去了,没想到其中一家临死了还硬要从师家身上扯下块肉来,买通了老宅的一个保姆偷走了小女儿辛苦生下的孩子。
十七年前啊,那时候的监控交通都还不发达,等好不容易找到那孩子的消息时早就已经不知道转几手了,只能确定最后一次出现是被卖给了一个专门做“山上生意”的拐子,可那拐子在把孩子卖给山上一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就没消息了。
然而山上发了山洪,那对夫妻住的地方离发山洪的地不远,就这么被淹没,孩子也自此再没了下落。
还在坐月子的师雁荷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孩子丢失的噩耗,直接进了抢救室,过了好几天才清醒过来。
就算事后师乐康报复回去了,可孩子也已经没了,因为他的疏忽导致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孙女没了……这叫他怎么能安心?所以后面师雁荷一直求他不要停止寻找,说她一直能感受到孩子还没死,孩子也一直在等着她,他也一刻不敢停下,一直在打听消息。
可师乐康也只能报着母女之间心连心的想法,希冀着孩子还在,这些年来一直没停下来找。
但是现在…现在闻玉树跟他说孩子找到了?这若是真的,那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可他怕啊,他怕又是像以前那样空欢喜一场,找上门来的又是想来骗钱的,或是给师家做局的。
“老爷,这回是错不了啊,老爷您还记得吧,当初那人贩子是把小小姐卖给了大溪山上的一对夫妻,可就在那隔了不远处还有一座寒牙山,当时请的专家都说孩子如果还活着的话很有可能被带向了那儿。”
说是还活着,其实就是说孩子要是还有个身体的话,毕竟当时孩子的尸体一直找不到,山上情况又太复杂,连路都没几条,也就是个安慰了。
闻玉树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了,说不定是真找到了呢?专家说的话又不一定就百分百正确。
师乐康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倒满了茶水,示意闻玉树继续说。
“根据我们留在那儿的线人,小小姐很有可能是被住在寒牙山上的姜大娘捡了去…”
师乐康皱了皱眉头,“我那个时候可是吩咐下去了连着寒牙山一起搜的,怎么可能会没寻到。”
闻玉树也无法了解当时的确切情况,只能推测可能是因为山上情况复杂,再加上寒牙山山险陡峭,那姜大娘身上又有点本事,带着一个婴儿都能在山上过得自给自足。
闻玉树又说,“因为当年的事,我们一直资助着那边的村子,还好啊,我们曾经资助过的一个人去了那边当官,也就是朱槿朱小姐,让她通过眉眼认出了小小姐,就上报给了我,我也不敢冒然惊动您,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就安排把体检的时间提前了,做了亲子鉴定。”
闻玉树往常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绽开了笑颜。
师乐康听到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家伙是一切都确认好了才跟他说啊,盈盈泪珠凝在了他开始湿润发红的眼眶。
“喜事啊,这是天大的喜事!”师乐康忍不住地握住了闻玉树的双手,他现在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消息说给他女儿。
闻玉树笑着说:“老爷不要急,我在确定下了之后就安排了闻杉过去,还让线人注意着小小姐,只是找过去也要些时间,哪怕是再顺利也得等到初三才能到,更何况…”
闻玉树看着面上有些犹豫,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委婉说出。
“你说,别犹豫。”师乐康一眼就看出来了,大概也能猜出来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这小姐姐毕竟是还在襁褓之中就离开了我们,对我们大抵是没什么印象的,自然也谈不上感情,想要说服小小姐信任我们,回来这边想必也是需要几天的,而且,那姜大娘就线人打听,对小小姐说极好的,感情自然是十分深厚的,这…”
师乐康慢慢摩挲着杯壁,但只要孩子能回来,一切都好说。
他看着闻玉树,“只要孩子愿意回来,都不是问题,大不了就多添双筷子。”
顺手就盘起了放桌上的玉核桃,“先把消息封锁住,切忌不能让那群东西给知道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跟雁荷雅畅她俩说这个事。”
“是,老爷。”闻玉树点了点头,就出门去做准备了。
师乐康边闭着眼边盘核桃。
遗失多年的孩子能回来,自然是大喜事一件;可如今的师家虽然“外患”不多,但“内忧”不断,他这老爷子还活着,还能镇住那些人,可这孩子回来了,又不知会对如今这局面造成多大的影响,对那孩子又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哎…不知是福是祸。”
一声叹息融入了空气中,似说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