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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质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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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所能回答的问题,在特定的时间必然是有限的。

以此类推,说的话当然也是。

——虽然这道理朴实无华,但穆安羽还是很愁。

从三清阁回来后,她孤身坐在桌前,手掌交叠,撑着下巴,对着那根檀色的发带发呆。

她口口声声对萧约叶说没见着留给她的纸条,可说“容我回去好好看看的”也是她,回想起,这幼稚的漏洞真真够女娲补一百次。

仿佛体察到她的心绪,风卷起一朵雪,轻飘飘地落在穆安羽面前,书页下压着萧约叶那张纸条,正露着第二面——确还有漏看的一句话。

“过往历历可辨,我心同如是,若你有意,等我。”

穆安羽和它相觑许久。

萧约叶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她将脸埋入掌心,呼吸凝出的热气化作小水滴,润湿睫毛的一瞬,酸涩难言。

大道三千,可她的道实在太难走、太难走了,她不惧怕自己在其上踽踽独行,可在这之前,她没有遇到过萧约叶这样的人。

没有遇到过。

往昔历历在目,桩桩件件的悸动,穆安羽有意抛却,萧约叶无有远离,穆安羽心底存着不舍,萧约叶看得出她的惊忧,太会挑着节点走近。

然她偏喜欢这样的直白。

也痴迷这样的热烈。

穆安羽推开八棱窗,远方风雪依稀,近处梅花白头,回忆倒溯,瞳底倒映,似乎看到洗星街上相互扶持开心过年的老年夫妻,三清阁外情思相接鸿雁传书的青年男女,香火庙内烧香拜佛祈度一生的善男信女。

而她第一次,想去这热闹的人间。

有个人悄然住在她心上。

红尘从来似水。

年初二,陆瑞凝偷偷逃出陆家的事儿被发现,家主陆为英又是担心又是恼火,派出人马加急搜寻的同时,自己风风火火撞来翎阳,找上了三清阁。

因着陆瑞凝昨天第二次来访,萧约叶原本的计划被打得稀碎,被迫钻研了一夜起云符和咒印,结结实实一秒钟没合眼,早上看到太阳的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人间。

在听到凌启竹冲过来说陆为英来了时,眼皮跳了跳,竟笑出了声。

凌启竹瞪她道:“约叶,你别这样,我害怕。”

“没事,陆为英既敢来三清阁,必是为咒印一事准备好了完全的说辞,”萧约叶打了个哈欠,眉眼懒散地踏入寒风中,比起一夜没睡的怠懈,更像从容有余,“说来倒很巧,我正想着要当面听听她的说辞。”

凌启竹跟着跨出她屋子的门槛,道:“我们要不要叫千远一起?”

“不用,”萧约叶说,“我同她打了个赌,看谁能先将陆为英这个人调查清楚,昨夜她已离开三清阁了。”

凌启竹笑道:“打赌?千远近几年真是越来越爱玩了……”

到底一夜没睡,虽然神智清明,但还是会有生理意义上的恍惚,如此,当一个细眉大眼的人站在萧约叶面前时,萧约叶迟疑两秒,才看出这人眉宇间和陆瑞凝有相像的影子。

她礼貌道:“陆家主,久仰了。”

陆为英阴恻恻立在她面前,却是没有称呼也没有问候,上来就是:“我妹妹呢?”

萧约叶没吭声,意识到态度不妥,陆为英顿了顿,改了说法:“我家小妹年前离家,已有数日,她年岁不大,我担心她遇到危险,听闻她来了翎阳,不知萧护初可曾见过她?”

然而她虽是在问话,眼神却分外不善,就差把“敢说没见过我就剐了你”写脑门儿上了,萧约叶觑一眼她杀气腾腾的敌意,答道:“见过。”

她的坦诚让陆为英一愣。

纵夜在东玄界内,是譬如澄将明的顶级夜修才敢行的修炼之道,也是修为速提的一条捷径。

但如苏逾砚所说,任何捷径背后都有其代价,此举颇为危险,一个掌控不住,极易走火入魔、神智尽丧,沦为傀儡。

对此问题,身居高位者更敏感,作为宛光府的世家,陆瑞凝说陆为英利用咒印纵夜——已是禁忌的底线,只看她要作何掩饰。

陆为英却只是低声:“原来如此,小妹竟然来了三清阁……到底还是来了三清阁。”

她突然伤春悲秋地叹息,陆瑞凝听到外面的动静,犹豫着跨了出来,看到陆为英的一瞬间,眼前一亮又一暗:“姐姐!”

陆为英瞧她安然无恙,神色和缓,但在握住她手的一瞬间,脸色猛变:“瑞儿,为何你体内没有冰惑丝了?!”

陆瑞凝懵懂:“什么?”

“你的冰惑丝——”陆为英欲言又止,来不及多说,焦急地转向萧约叶,“萧姑娘,可否借三清阁无人之地一用!”

萧约叶朝她抬抬下颌,轻道:“自便。”

陆瑞凝:“什么——”她没有说完话,眼前忽然一黑。

陆为英将晕过去的陆瑞凝扶到隐后山护阵中,不顾天冷地寒,席地而坐,眉头紧蹙,让陆瑞凝坐于自己身前,一道灵力注入她的后心。

萧约叶于一边瞧着,道:“冰惑丝虽能帮陆二小姐抵御浊气,但终究不是长久之策,陆家主亡羊补牢,一时或许可以,想过以后吗?”

闻言陆为英眼皮抬了抬,闪过一道寒光:“萧姑娘,你都知道了。”

萧约叶:“倒不算都,我还没想通,你既了解秦徽媞的血脉身份,也向她提供古脉禁书中的藩篱葵,那她最后将燃魄灯给你,交易就该止步于此,那但个咒印——”

陆为英倏然撩起眼,冷冷地盯着萧约叶,萧约叶面色并无澜,缓缓说完:“是怎么来的?”

看不见的角落里,陆为英的手攥紧又松开。

比预想的要困难啊。

她看着面前闭着眼睛的陆瑞凝,深吸一口去,硬邦邦:

“那日在秦徽媞的幻境里,你向洛千远和澄将明传信,若非我告诉她们秦徽媞有羽渊族的血脉,她们不会去那么快。这么看来,我是对你有恩的,你为何紧逼?”

萧约叶微笑,真像人畜无害:“我只是好奇而已。”

陆为英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冷冷地妥协了:“我这么做,是为了救我小妹。她不知自己也是有羽渊族的血脉……请你替我保密。”

萧约叶轻诧:“是吗?”

她和陆为英这一番对话,看似来得奇怪,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昨夜她钻研了一夜起云符与咒印,已经完全确定,这二者不止相似那么简单,它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

既然那张起云符中的符迹是穆安羽的父亲当年教给洛千远的,那便是同羽渊有关,法器华离兰凭咒印就能纵夜,自然也和羽渊有联系。

宛光,露林,觅崖,这三个地方处于翎阳上方,距羽渊颇近,原本毋需太奇怪,然而怪就怪在,陆家不一样。

就如陆为英自己说的,她知道秦徽媞。

可作为她的妹妹,陆瑞凝却不知道。

一如潋水丝能保住晓衫青一时清醒,萧约叶在试探陆瑞凝时,发现她的灵脉中不止有东玄界修道之人的潺潺温流,还有不安躁动的浊气,那阵法中的冰惑丝看似限制她的行动,却也帮她压制了浊气的蔓延。

但,浊气之伤,历来只有纵夜过多或者修行失误才会有。

陆瑞凝显然不是夜修。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为英持续不断地为陆瑞凝输灵力,眉目漆漆:“不错,我妹妹她,是羽渊族的人。”

萧约叶打量一阵她:“那你?”

“我不是,”陆为英说,“我和小妹并非一母所生,小妹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多年来,我一直想办法帮她压制体内浊气,在探索的过程中,我认识了秦徽媞,秦徽媞有羽渊族的血脉,比我更知道如何保护她,所以我和秦徽媞各取所需,我助她找到古脉禁书上的藩篱葵拯救族人,她给我提供咒印救小妹,有何不可?”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陆瑞凝身上,神情温柔:“小妹她害怕羽渊,害怕游夜,却敢因其实是保护她的咒印来翎阳找你救我……爹娘走后,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在乎那咒印对我是否有害,我只要她一生平平安安。”

“纵夜之术,以毒攻毒,确能加强冰惑丝,抵御浊气,”沉默了一会儿,萧约叶轻声说,“但以纵夜为渠保护陆二小姐,陆家主可想过,你非修夜之人,也非羽渊之人,受反噬是迟早的事。”

“萧姑娘,你决意做三清阁的护初的时候,也会为自己想这么多吗?”陆为英了然地摇摇头,“人生在世,有时就是不需要太多打算和准备,我意既诀,便不会惧怕将来。”

“如此,”萧约叶向她欠身,道,“是我今日冒犯,陆家主见谅。”

陆为英苦笑:“何出此言,不知者无罪。”

为妹妹走上凶险之道,此举难用寻常标准来衡断,但终究是可叹可悲的,陆为英扶起陆瑞凝,走出了三清阁。

她的身影氤氲在冬日雾气中,熙熙攘攘的街道,酒楼二层,突然有个人推开窗,漫不经心垂下眼,目送陆家姐妹走远。

她戴了一顶斗笠,披着黑色大氅,斜倚在窗壁上。

*

稍几,提着斗笠的人走到了街上。

方才在陆为英身上感受到游夜的气息,洛千远刚要跟上,却被一个脆耳的声音叫住了。“师姐。”

洛千远旋过身,吃惊:“将明?”

见真的是她,澄将明眼睛亮了一下,笑着走上前并肩:“你去查有关游夜的事,应叫上我才对啊。”

洛千远道:“陆为英的事同羽渊有关,你和我一起,或许会有危——”

“我知道,但师姐,”澄将明专注地看着她,“你们怎么都忘了,我是夜修啊。我知道你一直想保护我……可我不能空有名号,爹娘去后,师尊照护我,很幸运,后来我又结识了你,你们待我一向那么好……正因如此,我更该让自己去这江湖闯一闯。 ”

澄将明爹娘早亡,正属于三清阁命途多舛的那批,她如此说,洛千远默默凝视她几秒,说了一声好。

“我听三清阁符修部的师妹说萧师姐说,”澄将明曲折地转达听来的三手消息,“你和她都在查宋家和那个咒印的事?正好方才萧师姐托我来转告你一声,陆为英说了,她那么做,是想救她妹妹。”

澄将明把刚刚的消息告诉洛千远,然而洛千远不甚在意地一笑。“陆为英这么解释?萧约叶她信?”

“……萧师姐信不信我不知道,”澄将明察言观色,“但师姐你好像不信?”

天上复飘起琼花一般的碎雪,洛千远将斗笠扣到澄将明头上。“我是不信,将明,用你的惊霜骨帮帮我。”

她紧紧注视着将才陆为英消失的方向,也没在意自己扣斗笠时,和澄将明之间的距离,澄将明看着洛千远近在咫尺的眉眼,愣了几秒,方如梦初醒地拔下自己的发簪。

她还有一个家传法器,叫惊霜骨,本体是轩辕海一块盈烁的古冰霜,日常化作骨状随身携带,拔下的那一刻,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弥漫而出,追上陆为英的脚步。

陆为英以咒印驱策游夜,身上带有羽渊气息,如此,惊霖骨可以找到她。

洛千远和澄将明相视一眼,一起隐入人群。

惊霜骨是上古流传的法器,和碧潮琴属同一阶,出形的那一瞬,街道的另一边,一个影子倏地顿住。

穆安羽微疑地转过面,抬了抬手——她的羲元镯感受到了来自羽渊的气息。

东玄界修炼之人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法器,但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的法器和羽渊相关。羽渊对普通人来说是禁忌恐惧,可对修道者来说,也代表着无上的力量,轩辕海的海篱封存了大部分羽渊相关之物,剩余流传于世的,彼此都会有微弱的联系和感应。

让穆安羽惊讶的是,这次的羽渊气息格外强烈。

也许是附近有三清阁的高阶弟子,也许是周围有羽渊的人,但不管哪种,有个事实毋庸置疑——眼下是热热闹闹的正月,若是生事,人们欢欣鼓舞,毫无防备之心,他们一向恨她厌她,但穆安羽不能看着他们陷入灾劫。

穆安羽没有犹豫,立刻朝那里气息传来的方向赶去。

她对游夜和羽渊的气息比东玄界任何一个人都敏感,速度极快,甚至根本没和洛千远和澄将明遇见,小半个时辰就撵上了陆为英。

但是。

穆安羽仰起头,此地已是翎阳的边界,面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飞檐屋瓦建筑,琉璃窗在阴沉的天穹下闪着冷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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