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霍格沃茨开始泛起初夏的微热。

夜晚不再寒冷，微风裹挟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在长廊间流淌，窗外湖面波光粼粼，散落着遥远的星辰。

黑湖底下向来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羽毛笔划过羊皮纸声，和蜡烛轻微的噼啪燃烧声。

艾尔薇拉伏在桌案上，最近愈发感到疲惫，身体的虚弱像沉入水底的石头，缓慢却不可逆地将她拖入深渊。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衰败——时而指尖冰冷，时而呼吸沉重，偶尔甚至连站立都需要刻意维持平衡。哪怕如今已是温暖的季节，她的手指依旧苍白得像是被冷水浸泡许久。

心脏如同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堡，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沉闷的钝痛。

但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在外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位优雅从容的斯莱特林小姐。

-

只是汤姆·里德尔不同。

他目光锐利，洞察力惊人，渐渐地，他开始察觉到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比如，在独处时，艾尔薇拉的呼吸比平时更浅；又或者，在寒冷的走廊中，身体克制不住的战栗；还有当她以惯常的语调与他交谈时，眼底偶尔闪过一丝短暂的倦意。

最初，汤姆只是冷眼旁观。

她的身体状况从来不是什么秘密，斯莱特林的学生们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及。对汤姆而言，一个身体孱弱的盟友并不会影响大局，艾尔薇拉的聪慧远比她的体能更有价值。

但当他开始注意后，就无法忽视。

他曾在黑湖畔看到她独自站在湖边，风拂起她白色的发丝，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冷意。像一片夏日漂浮的雪花，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在某个深夜的密谈中，她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腕，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几乎不属于活人的温度。

太冷了。

他的眸色微沉。

她最近似乎经常咳嗽，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不愿被人察觉。可汤姆的耳朵太敏锐，他已经数次在夜晚听见她微不可闻的喘息。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的活不到毕业。

汤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她的状态，甚至在几次夜晚的密谈中，让她坐下，主动递上他尝试熬制的魔药。

“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汤姆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艾尔薇拉抬眸看向他，“哦？你开始关心我了？”

汤姆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她。

片刻后，艾尔薇拉轻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吗？”她声音低缓，似夜风中飘忽的呢喃，“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过十七岁，死亡对我而言并不可怕。”

她将茶杯放下，慢条斯理地望向他：

“但你不一样，汤姆。你害怕死亡。”

汤姆的眼神微凝，没有否认。

她笑了，“可是，你愿意为它付出多少？”

她引导着他，像是织网的蜘蛛，不露痕迹地将他带向她想要的方向。

——《黑魔法至上：灵魂的切割与永生》。

汤姆迟早会发现这本书的，她只需要加快这个进程。

于是，她有意无意地提及一些禁忌的知识，在谈话中留下一些未解的伏笔，引导他的思维逐渐朝着正确的方向靠拢。

他果然留意到了。

-

汤姆站在禁书区的书架前，缓缓翻开他和艾尔薇拉曾讨论过的书籍，黑色的封面上闪烁着烫金的字母。

他翻开书页，目光在其中一段文字上停驻许久。

“分裂灵魂需要极端的行为——杀戮。”

他并不意外。

魂器的概念，对他而言既危险又诱人。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寻找永生的方法，而这本书，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在他思考如何利用这个知识之前，他决定先试探艾尔薇拉。

某个深夜，他将书本摆在两人之间，

“你怎么看？”

艾尔薇拉没有露出任何惊讶。

“魂器……”她轻声念道，手指翻动着书页，不经心地浏览，“将灵魂撕裂，以此换取永生……理论上，这是可行的。”

她顿了顿，眼帘低垂，像是打算给这个话题画上休止符。

“但你真的以为，这样的永生是完整的吗？”

汤姆眯起眼，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艾尔薇拉手指轻轻点在书页的一行字上，声音低缓：“灵魂分裂的个体，会逐渐变得偏执、冷酷，甚至……失去原本的自我。”

她抬起眼，目光淡漠地注视着汤姆：“你认为，一个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的人，还能保持原来的理智吗？”

空气似乎凝滞一瞬。

汤姆沉默，修长的手指在封皮上轻敲，神情不变，思绪却翻涌不止。

艾尔薇拉波澜不惊，继续说道：“一个普通的巫师，哪怕只是遭遇摄魂怪之吻，就会灵魂缺失，变成行尸走肉。而魂器……它却要求巫师主动将灵魂撕裂。”

停顿片刻，她话锋一转：“这不是我会选择的道路。”

汤姆终于抬眼看向她，眼底浮现一丝审视。

“为什么？”

“你觉得我会害怕灵魂撕裂的痛苦？”

她低垂着眼脸，划过一丝冷意：“痛苦不值一提。”

艾尔薇拉抬起眼，直视汤姆，语气极为笃定：“但我不接受失败。”

她知道，汤姆在意的是“永生”，是掌控命运，而不是单纯的活下去。

所以，她需要让他去怀疑，让他主动去寻找“更好的办法”。

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缓缓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声音如丝般缠绕：

“如果灵魂的分裂会带来不稳定……那么，或许相反的法术，才会通往真正的永生。”

汤姆眼神微微一动。

他显然知道艾尔薇拉不可能对永生没有兴趣，尤其是她的生命正被时间无情地剥夺着。

但她确实拒绝了魂器，毫不犹豫。

汤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沉默良久，才低声道：“相反的法术？”

艾尔薇拉轻轻叹息，语气含着一丝遗憾：“可惜，现存的魔法文献中，几乎没有关于‘加强灵魂’的深入研究。”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随意地将书合上，仿佛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随后缓慢起身，略显疲惫地捂住胸口，微微蹙眉。

汤姆的目光落在她指间因虚弱而泛白的关节上。

他当然知道艾尔薇拉的身体状况一直在恶化，可当她此刻在他面前展露出一丝倦怠时，他才真正意识到——

她的时间不多了。

-

黑湖外翻涌的潮水轻拍着岸边，应和着阴沉的天色。禁书区最深处，一盏孤独的烛火摇曳生辉，亲吻着翻阅书页的手指。

汤姆独自坐在长桌前，昏黄的烛光照亮了他面前堆叠的古籍。

自从那晚的谈话后，他便开始寻找。

魂器的理论确实能让灵魂存续，但艾尔薇拉的话却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它是不完整的，不稳定的。

而他厌恶不稳定的事物。自从艾尔薇拉那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魂器的可能性，他的思绪便被引向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她说，灵魂的强大才是真正的永生之道。

他并不完全相信她。艾尔薇拉聪明得过头，习惯隐藏真正的意图，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布下的陷阱。

她并未彻底否认黑魔法，而是有意无意地引导他去寻找“更稳妥的方式”。

但她的身体状况却无法忽视。

过去的几周，她的情况愈发恶化，长时间的站立会让她眩晕，冬天尚未到来，她的手指已经比墓地的石碑更冷。

即便她仍旧维持着往日的优雅从容，可那双沉静的眼眸中，疲惫与虚弱正一点点吞噬她的光彩。

她能活过十七岁吗？

他不确定。

而她的死亡，将是他的损失。

所以，他必须找到方法。

他开始将研究方向转向“灵魂的完整性”，寻找是否存在另一种方式，一种既能确保永生，又不会让灵魂破碎的方法。

他的手指翻动着泛黄的羊皮纸，目光在一行行晦涩难懂的古拉丁文间游走。时间在无声的阅读中流逝，他的思绪越陷越深，直到——

在一本被尘封已久的古籍中，他看到了熟悉的字眼。

“灵魂绑定。”

他眯起眼，缓缓扫过页面上的内容。

灵魂绑定，古老的魔法契约之一，两名巫师在灵魂层面建立永久的联系。绑定后，二者的灵魂会逐渐融合，以维持彼此的稳定。

契约可以增强魔力流动，使双方的生命力相互牵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死亡……

汤姆的指尖在“抵御死亡”几个字上停驻了一瞬。

艾尔薇拉说过，魂器会让灵魂分裂，带来不稳定性。

那么，灵魂绑定，是否就意味着另一种形式的完整？

——比起单纯的灵魂共鸣，灵魂绑定是一种更古老、更神秘的法术，它能使两个灵魂产生某种稳定的联系，相互影响，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填补裂痕。

如果在制作魂器的同时，施加灵魂绑定……

他的灵魂或许依旧会被撕裂，但不至于支离破碎。它会被稳定、补全，不至于丧失理智，也不会变得疯狂。

而且……如果这段描述是真的，这种魔法不仅能够确保他的灵魂完整，还能在关键时刻补充生命力。

他指尖摩挲着羊皮纸，眼底闪过思索的光芒。

如果灵魂绑定能够使两个灵魂融合，那么理论上，它能否作为维持生命的手段？

艾尔薇拉的身体太过孱弱，而他……拥有足够强大的魔力与生命力。

他闭上书本，思索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这确实是个双赢的局面。

艾尔薇拉对自己的寿命悲观而冷漠，但她并不想死，她只是不愿在一个注定破碎的未来里寄托希望。但如果她知道有办法延长生命呢？

这个办法，将由他来提供。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书中的某些内容缺失了。

-

第二天傍晚，斯莱特林的休息室里，壁炉的火光轻轻跳跃，在翡翠色的天鹅绒沙发上游走。

艾尔薇拉静静坐在窗边，没有看向桌上散落的巫师棋，而是将目光落在窗外的黑湖上，神色恬静如水。

她知道汤姆在看她。

他的视线，像是捕猎者在衡量合适的出击时机，深沉而犀利。

不出片刻，他走了过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随意地拿起一颗棋子，但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艾尔薇拉。”

艾尔薇拉抬眸看他，神色平静：“什么事？”

汤姆凝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棋子，像是在斟酌着措辞。但最终，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推来一本书。

艾尔薇拉的目光扫过封面，微微一顿——是那本她最熟悉的书籍。

“灵魂绑定。”汤姆缓缓开口，目光如刃般捕捉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艾尔薇拉眉眼平静如水。

她不露痕迹地翻开书，目光掠过其中的内容，语调淡然：“你对这个感兴趣？”

汤姆点头：“比起撕裂灵魂，我更倾向于保持完整。”

“理论上可行。”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如果灵魂绑定与魂器结合，的确可以创造出一种特殊的永生形态——

比起单纯的分裂灵魂，它更像是一种稳固的共生关系……即使其中一方遭受重创，也会因另一方的完整性而维系存在。”

她抬眸望向汤姆，嘴角微微勾起：“听起来的确很完美，不是吗？”

但语气却倏然转为锋利：“但代价呢？”

“灵魂绑定要求双方灵魂高度匹配，而魂器则需要灵魂撕裂后寄存于外物。如果结合这两者……被绑定的一方会承担什么？

灵魂撕裂后的不稳定，会不会影响彼此？如果你在这过程中发生意外，哪怕只是一丝裂缝……会不会直接拖累绑定者一起崩溃？”

她说得平静，仿佛只是分析一道普通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