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只要蔺行淮能凭借着这一点就坡下驴,那他基本上就能渡过这一关。
不过他一时间忘记了。
「周屹川」的思维完全不能用普通人的方式去揣摩。
他稍微眯起了眼睛。
眼下粘黏在一块的肉扯出了几根条形褶皱,肌肉组织清晰可见。
本来就够恐怖了…
「周屹川」这一笑,更是能直接送走一个人。
例如送走蔺行淮。
他自觉地拿出职业素养,皮笑肉不笑地冲他说:“所以我…”
蔺行淮还没能完整地说出这句话,就被「周屹川」给打断了。
他的声音冷冽,语气更是平直到了某个程度,显得他的语调机械。
“你说得都是主观性的。”
“如果不是你想逃走,我根本不会伤害你。”
说之前,「周屹川」又露出了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
那就是睁大眼眶。
在他动摇,怀疑自己时总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这是他的自我对抗。
蔺行淮的心中顿时只剩一个想法:成了!
他垂了眼,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仿佛天下委屈尽被他占了。
“你会杀了我吗?”
蔺行淮突然掀开眼皮看向他,说完再自言自语地道:“你大概是会的。”
“毕竟你总说我欺骗你,但你也从来没信任过我。”
“我想离开他,”蔺行淮观察着他的神色,好防止他忽然暴起,“难道不正是因为我爱的人是你么?”
他的话一旦说出口,「周屹川」就静了下来。
对方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像在思考这些话的可信度是多少。
蔺行淮握紧了他的手腕——「周屹川」一向喜欢和他接触。
特别是在皮肤上的触碰,拥抱。
这样会让他兴奋,达到精神上的高/潮。
“你难道不想吗?”
蔺行淮凑近了他,在他的耳边轻轻低喃着。
“取代他,杀死他。”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说的是,永远。”
这番话背后的意思足够让「周屹川」为之心动。
而他也确实是心动了。
可只有那一秒钟而已,他用手肘压在蔺行淮的脖颈上。
脸部迫近了对方。
那张可怕的脸当即就被放大,在他的眼中渐渐扭曲。
“继续,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言?”
“我还要听。”
「周屹川」的声线沙哑,就连讲话时想吐出清晰的字句都异常艰难。
蔺行淮被他按在了墙壁上,撞得有点眼冒金星。
他甩了甩脑袋,使自己保持清醒。
蔺行淮平复了下呼吸,他用手掐着「周屹川」的小臂。
他牵制住了对方的一点力度。
不至于被「周屹川」直接掐死。
没准是抓得太紧的缘故,「周屹川」本就半送的皮肤呈现出剥落状。
看起来更诡异了几分。
“试一试。”
蔺行淮不敢轻举妄动,他尽量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他总不能真的去赌「周屹川」会不会掐死自己。
这也太蠢了。
“我们一起杀了他。”
蔺行淮说:“你也听到了,他要和我一起去上墓。”
“那天跟着我们的人不会很多。”
“我会让他把人都派走,这么做…行不行?”
「周屹川」沉吟几秒,好像是在考虑这个办法的可不可行。
迄今为止,他们只见过两面。
半晌,他缓慢地点了下头。
况且他没有向他表示过忠诚。
蔺行淮干得出那种应付完他,然后转头投去另外一个人怀抱中的事情。
从这一点出发。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队友。
「周屹川」动了下眼珠子,他强行地掰开了他的下巴。
再扔进一片药粒进去。
下颌脱臼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蔺行淮当即就叫出了声。
他的眉毛痛苦地皱在一块。
可更令他担忧的是,「周屹川」给他喂了什么?
他本来想藏在舌根下面,之后好再吐出来,但那一粒药直接顺着喉咙滑进了喉管,食道。
蔺行淮的喉咙收紧,那颗药片被他咽了下去。
“别想骗我。”
话毕,「周屹川」彻底松开了他。
他从洗漱间的窗户溜走了,没惊动任何人。
就像他不曾来过一样。
蔺行淮咬牙偷偷骂了一句,心说这个地方的安全系数该加紧了。
他自己把脱臼的下巴安了回去,跑到洗手池就开始催吐。
不过还是无计于补。
周屹川以前曾给他吃过一种能被精神控制的药物。
吃下去的数个小时后,他的SAN值就掉到了27,叠加了许多buff。
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
只能听命于他。
那一段时间,他温顺的像一只被豢养在周屹川脚边的狗。
只会摇尾巴来讨主人的欢心。
蔺行淮看了一眼镜子上的自己,他生来就有一副好皮相,属于那种谁见了都会夸赞一句的样子。
就算被放在拥挤的街头上,第一眼投过去也能最先看到他。
抠是抠不出来了。
蔺行淮拧开水龙头,随意冲洗了几下湿漉漉的手指。
他想,「周屹川」给他喂的应该不是什么慢性毒药。
那种东西可不太好搞到。
蔺行淮抽出洗漱台旁边的湿纸巾,擦掉唇边流出的透明涎液。
走出卫生间,他回到了卧室。
在监控下,蔺行淮连疲惫感都没有展现出来半分,他直径走进房间,关上门,坐在椅子上。
脑子里梳理出来一条明确的线。
首先,他得先顺从「周屹川」,把这个存档的他自己给引诱出来。
蔺行淮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
他尚且还猜不到那片药的作用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蔺行淮伸手去摸他的脖颈,总不可能是维生素片。
那个味道不太像。
他仔细回味了一下,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目前只能等到周屹川回来,再做别的打算,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晚上,七点左右。
早冬的天空暗得很晚,外边的树木早就漆黑一片。
只有路灯能将其照亮几个度。
大平层的杉木门板在手的推动下一开一合,有人走了进来。
蔺行淮摁下液晶电视的暂停键,他扭头往走动声的来处瞧了眼。
玄关柜边,周屹川弯下腰换了一双棉拖,是和蔺行淮脚上这双款式相似的情侣拖鞋。
他披着件呢绒大衣,窗外落了一场小雪,粘在了他的毛领上。
周屹川见他坐在沙发上,走到他身边问:“有没有异样?”
显然,他问得是「周屹川」今天来过这座庄园么。
蔺行淮当然不可能会说有。
他摇摇头,“没有。”
骗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稍不注意就会露出破绽。
他狡诈到了非人的地步。
蔺行淮很少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真的瞒过他一些什么。
他坐在蔺行淮的身旁,用高领遮住了小半张的脸。
只有嘴唇还在外面。
“他这段时间内不会再来了。”周屹川笃定地说。
自信到把那个人视作垃圾。
或者是随手一拍就会飞走的苍蝇蚊虫,入不了他的眼。
蔺行淮本来还因神经过度紧张而发困,眼下困意消了大半。
他附和周屹川:“他也许是知道你加强了措施,不敢再轻率行动。”
“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蔺行淮促使自己向他微笑,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他发散思维,在想。
「周屹川」真的能对付得过来他吗?
他们拥有着同样的人格,思想,如出一辙的恶习。
不是一比一的复制粘贴,而是同一个人,真要对上了,存档会重置的吧。
蔺行淮的心思越发愁苦,面上还要装作没有发生过这一回事的模样。
周屹川不置可否,“可能吧。”
过了两秒,他收回放在蔺行淮脸上的视线。
“明天,我和你一块去。”
他的手指摸过蔺行淮的脖子,又捻起一缕发丝。
周屹川吻了吻他的头发。
“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周屹川用求证的眼神看着他,“对吗?”
只有我们才是彼此之间最为重要的那个人,我们是相爱的。
哪怕这份爱是基于强迫,不对等。
蔺行淮的耳膜‘嗡’了一声——周屹川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
他连思索都不需要,直接把他想听的话给说了出来:“对。”
蔺行淮的眼球偏移,他往窗户那看过去。
很快,他又挪了回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
心脏在加快地跳动,脖颈发热。
难不成,就连卫生间也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装了监控?!
周屹川笑了一声,“我只是想证实一遍。”
“没事的,小淮。”
他用手指调制着手表,这是蔺行淮那时送给他的。
周屹川把时间调到正确的位置上。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知道你会一直爱我。”
“就像我爱你那样。”
这不是一句陈述,更像是警告。
蔺行淮顷刻就懂了,他牵住周屹川的手,说:“我会的。”
这种反复的试探使人疲倦,但周屹川却乐此不疲。
他特别乐意试探他的爱人。
这样能让他从中得到安全感和满足感,以此来填平他心中的不安。
蔺行淮像一名骑士,他隔着白手套去吻周屹川手腕外侧的那颗痣。
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连周屹川手上的脉搏都能感知到。
蔺行淮地说:“我同等爱你。”
终于,周屹川脸上生硬的笑被尽数敛去。
爱人的话语能打动他。
纵使他是虚假的,经不起推敲的。
可他就是能让他放下刀,放下对他一瞬间猛烈的杀意。
爱操控着他,也毁灭了他。
不过,蔺行淮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他不清楚他此刻是有多么地激动。
周屹川不容置喙,他是个冷血到了极点的人。
却对漂亮的东西情有独钟。
而毫无疑问,蔺行淮就是他眼中最美丽,又脆弱的那个东西。
他习惯了掌控他的情绪,看他的面色从慌乱压制到平静。
又不堪一击地出现崩裂。
他只能承认,他爱上了蔺行淮。
可是,他却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