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一路上，蔺行淮都在猜测那个人是谁，以及他的职业。

毕竟在过去的存档线中，并没有出现过他这个人。

所以他实在好奇得紧。

到了市中心，周屹川带着他进了一家在花巷旁的咖啡厅。

位置隐蔽，几乎没什么人来。

蔺行淮掀开眼睫毛向四处扫了几眼，捕捉到了一个人。

他坐在咖啡厅的角落中，穿着一件莽绿大衣，莫名透出一股颓丧气质。

属于是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长相，肤色白，肩宽，脸却是瘦的，眉细眼长，鼻梁上点着一颗痣，特别是他的那头银色半长发，惹眼得很。

“J小姐。”此时，周屹川说。

那位坐在窗边的年轻人抬起眼，朝他们一招手。

“可让我好等。”

他笑笑，脸上是一副温吞模样。

和周屹川的笑容不同，他更像是本性如此。

蔺行淮却不知所以地打个寒噤。

他就是周屹川约出来的那个人。

也是和他通电话的人。

约在一家少有人造访的咖啡厅，是为了避免被跟踪，这点他能理解。

但是……

这个人他分明是男性，为什么要称呼他为‘小姐’？

蔺行淮想不通。

年轻人一手持着细长汤匙，在咖啡上轻轻搅动着。

桌上还放着两杯咖啡，显然，是给蔺行淮和周屹川点的。

他伸手，说：“你好。”

对方戴着一副皮质手套，“你好，敝姓博。”

“蔺行淮。”

博先生慢悠悠地点了一下头，他道：“周先生和我谈起过你。”

意思是，他知道蔺行淮的名字，也清楚他和周屹川之间的关系。

片刻后，博先生从带出来的包中找出几张照片，一张张摊开放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你上次托我找人去拍的，他在这座城市好像没有住所，睡得地方基本都是公园，或者街边的某处长椅上，而且位置还不是固定的。”

周屹川把这些照片拿起，粗略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照片上的画面模糊到像场浸了水汽的雾，明显是从远处偷拍，可没有一张是能拍到正脸的。

蔺行淮偷偷瞥了一下就收回目光。

「周屹川」在遮掩，他在把自己的脸和身体藏起来，以免被人发现。

“作为交换，”博先生用右手托着下巴，看向一边坐着的周屹川：“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处理他的么？”

他偏过头时，蔺行淮才注意到他脑袋左侧扎了个小揪，耳边也钉了一排稀奇古怪的素色耳钉。

明明是在谈论杀死一个人的过程，他的眼睛却是笑到眯起来的。

这要是让别的人撞见，恐怕会当场就被吓死。

蔺行淮的脑中冒出了个词：怪人。

而博先生也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被人盯着看。

或者说，他不在意。

下一秒，周屹川捧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我把他扔进了一个荒坑。”

说完，他又扯会正题，问：“他的身份没有查到？”

“我和你说过，他是个黑户。”

“就像凭空出现的。”

博先生摇了摇头，说道。

他的视线移到了蔺行淮的身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博先生冲他露了个笑，“你或许知道他是什么人？”

很聪明。

蔺行淮当即就下了判断。

他扮了回傻，放下手上的汤匙，说道：“我只知道他是沽坝人。”

蔺行淮同样朝他笑笑，只不过他笑得有些用力，肌肉都挤得发酸了。

“沽坝？”博先生并未敛起笑意，他若有所思地想：“那的确是个很容易有拾荒者的地区。”

周屹川把咖啡杯搁在桌子上，“先不聊这个。”

他从外套口袋中摸出一个透明袋，将袋子递给了博先生。

博先生皱眉：“这什么？”

他把透明袋拿起来，抖了抖。

如果不认真看，或许他还看不到里面那些沉着的东西。

“J，帮我检测一下皮屑。”

他这么一说，蔺行淮也差不多懂了其中装着的是些什么。

当时周屹川挣扎着去抓他的身体，从他皮肤上刮下来的皮屑。

蔺行淮的心一惊，他简直不敢想，要是真的检测出来了会是什么样，又经历一遍昨天那样的事情吗？

系统无法大范围消除他人的记忆，也许会严重到需要回档的地步。

博先生答应了下来，把透明袋收进包中。

他拉开粘板，放进了最内侧。

蔺行淮惊讶的发现，他身边的那个斜挎包是通常用来装画板的。

容量大，黑色，外层有一个用来装画笔的布袋，但是空空落落的，上面还写着一小行用白色涂鸦笔画上去的德文抽象字母。

——Ich lebe noch：D

博先生把肩背带勾在了肩膀上，像是要走了，他说：“三天内给你回复，记得看邮件。”

之后，他把那杯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蹙起来。

“别忘了结账。”他微微弯起眼睛，朝咖啡厅门外走了。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光落在他的眼底却划过一瞬的明亮，可只是一瞬而已。

蔺行淮看了下自己面前的这杯浓郁的黑咖啡，思考了一会儿。

他不太喜欢具有苦味的东西，哪怕这玩意儿是用来提神的。

蔺行淮最后还是把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说出来了：“为什么叫他J小姐？”

天边亮着一层朦胧冬雾，模糊不清地漫散在空气中。

从不远处一直弥漫了进来。

周屹川原本正思索着别的事，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回过了神。

“社交软件认识的。”他想了想，“他选的性别是女性。”

周屹川把他没喝完的咖啡拿到手上，一口闷掉，“叫习惯了。”

跟喝牛奶似的。

蔺行淮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味觉？

不然怎么会连吞咽都不艰难的。

十一月的风冷得刺骨，仿佛是往人的骨缝里头钻。

动一下冷，不动也冷。

可能是这家咖啡厅挨在巷陌附近的缘故吧。

人行道上的人少到可怜。

这么久了，咖啡厅还是空旷无人。

只有他和周屹川，以及老板是这家店中的唯三的几个活人。

周屹川把照片收拾好，喝完手上的那杯咖啡去付了款。

然后带着蔺行淮开车开了一段路。

外边是青绿的漫山，穿过冬青树林道时能看见卦在枝叶上的一串彩灯。

白天不怎么亮，反倒是灰扑扑的。

而一到晚上就会张灯结彩，变得非常好看，漂亮。

就像开满了金色的花。

街头有一支乐队，大概是几名正在上高中的学生组建的吧。唱的歌青涩又陌生，听歌词应该是情歌，唱起来却没那味道。

蔺行淮待在车厢内听了几分钟，直到看见那位穿着件黑色卫衣的主唱，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又被队友哄笑着拉住走下台了。

这个世界特别的真实。

蔺行淮心想。

也难怪每年有大把的玩家迷失在虚拟世界内了。

蔺行淮把眼睛挪回来，他睨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他们出门时是在十一点左右。

吃完咖啡，现在是三点。

下午的时候。

“回家吧。”

蔺行淮说了一句。

树枝绰约的树荫打在了墙壁上，沥青路面，以及车子上，天光从枯败的树叶间隙投下，散落在水泥路的中央。

这辆通体银灰的车辆穿过了那片深深浅浅的阴影，往北去。

午餐他们在街边买了煎饼果子，匆匆应对了一口。

回到庄园，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四点了。

室内开了暖气，蔺行淮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搭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周屹川跟着进了屋。

他的脚步很轻，走在蔺行淮的身后跟个鬼似的，又碰上他有心事，没能发现后边还站着一个人。

三分钟后，周屹川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问得是早上他说要回去的事。

蔺行淮的食指和大拇指还扯着一角大衣衣服，听了后一怔。

片晌，他抬头。

“还不急。”

蔺行淮把那些烦乱的心事通通赶了出去，把“局外人”的人设演到底。

“再过两天吧。”蔺行淮又想了两秒钟，补充一句。

他伸手勾住周屹川的肩颈，亲昵到像一对爱侣。

只不过，这是他演的。

蔺行淮踮起脚，在周屹川不弯腰时他总需要去垫脚够他。

他用额头碰了碰对方：“你难道不想我再晚一点儿走么？”

他们亲密无间，他们耳不离腮。

也就是这一秒钟，让周屹川有了吃掉他的奇怪想法。

是突然萌生出来的。

他对蔺行淮，有了对食物才会起的渴欲。

那是一种古怪，微妙的情绪。

有什么东西正在作祟。

而这种渴欲也不止一次在他的体内翻涌过了。

“想。”

周屹川垂低眉眼，用嘴唇去吻他的鼻梁，脸颊。

他的脸颊上有一颗浅色的痣，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和肤色很相近，有上下两颗，一颗更深一些。

片刻，蔺行淮松开了他。

手臂随之垂在身侧。

他认为周屹川最近简直热情到不可思议。

难道说……

蔺行淮看着他，给出提议：“我们打一*吧。”

“今晚上。”

他想看看周屹川是不是真的改变了一点…这方面上的事。

周屹川以为他想疏解，说，“好。”

然而，事实证明，他没有。

第二天，蔺行淮从被窝中爬起来。

他想，他还是和平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