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闻声，蔺行淮顿了顿。

他望过去，看见正轻轻笑着的周屹川。

他的手上端着一盘水果，旁边摆着一碟用小碟子盛起来的沙拉酱。

见蔺行淮不理会，他又问了一句，说：“小淮，要沙拉么。”

几秒钟后，他才慢慢找回思绪，蔺行淮总觉着他不对劲。

可他又说不出周屹川究竟有哪里不对劲，他只能说：“嗯，给我吧。”

周屹川微笑着注视着他，并没有想把沙拉给他的意思。

见状，蔺行淮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周屹川？”

他的反应速度很慢，蔺行淮见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才走到他的身边。

周屹川把水果盘和沙拉酱都放在了桌面上，他说：“我来吧。”

接着，他伸手拿起装着沙拉酱的小碟子，把它均匀地倒在了水果上。

之后再把叉子递给蔺行淮。

周屹川不论做什么，都像是一个患有重度强迫症的患者，对任何事情都会强烈地追求完美——他仿佛在对待一件正在雕刻的艺术品。

就连这份水果拼盘也是，他照顾到了每一个果肉。

确保它们都淋上了沙拉酱。

蔺行淮早就见怪不怪。

毕竟他和周屹川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把他的脾性和怪癖摸透了。

不论他想怎么对待那份沙拉，只要他不会像对待沙拉一样对待他，那就行了，其他的，他不会去干预。

何况就算他去干预了也没用。

他拿起叉子吃了一口，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钟表坏了。”蔺行淮说。

他吞下口腔中的橘子，说道：“我在网上买一个吧。”

周屹川摇了摇头，“我来就行。”

见此，蔺行淮也没坚持，就随他去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蔺行淮莫名觉得周围有些古怪，他抬起了头，发现周屹川依旧站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你怎么不坐？”

蔺行淮思来想去，问。

他的视线落在了周屹川的脸上，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瞳孔。

蔺行淮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周屹川许久才缓慢眨了下眼睛，非常生硬，然后说：“坐？”

“……”

一股不那么好的念头涌上了蔺行淮的心头。

他眨眼的速度太慢了。

一个正常的人类，每二到三秒就会眨一次眼皮，来确保眼球的湿润。

平均一分钟眨三十次左右，可周屹川刚才，已经接近十几秒没有动一下他的眼皮了。

而且还是在他的提醒下，他才刻意去进行了眨动眼球的这个动作。

可，他之前也是亲眼看见那个仿生人是在客厅的。

蔺行淮不敢放轻警惕性，万一被那块布盖住的不是仿生人，只是某个类人轮廓的东西呢？

它的仿真到达了能让人起恐怖谷效应的程度，就连皮肤纹理都贴近真人。

但它会动吗？

会说出这么流利的话吗？

或许它在还是一团数据的时候，就学习过人类的语言。

也模仿过周屹川的语气。

只是它疏忽了，忘记了人类的一些生理反应？

蔺行淮越想越毛骨悚然。

接着，他看见周屹川坐在了他的旁边，指掌的掌侧碰到了他的手。

是热的。

…仿生人，会有人的温度吗。

蔺行淮的手掌往左侧移动，覆上了他的手背。

之后，周屹川扭头。

他问：“怎么了，小淮？”

蔺行淮握紧了下手。

他在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他所熟知的周屹川。

如果不是，那他该怎么做？

不到一会儿，蔺行淮后背的衣服就湿了大半。

蔺行淮打了个寒噤，“我有点冷。”

听到他的话，周屹川往他这边又凑近了几分。

他脱下外套，递给蔺行淮。

然后，他走到书桌边拿起调高了室内温度，再重新坐回到蔺行淮的身边。

他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等到气温上升到充斥着整个房间，周屹川才问：“还冷吗？”

蔺行淮看着他的眼睛，说，“嗯…手还有点。”

片刻，周屹川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唇边掠过一抹笑，被蔺行淮察觉到了。

他又不禁想，仿生人会有这么丰富，微妙的情绪吗？

周屹川牵住了他的手，两只手盖在他的手掌上。

蔺行淮的手指发冷，他蜷了蜷手。

接着这个空隙，他再一次去观察周屹川的身体。

周屹川手背上的皮肤，血管，骨骼都是正常的人体结构，就连脖颈上突出的那一块喉结也在因为吞咽的动作而滚动。

他没有什么不对劲。

蔺行淮动了动手，似乎是想把手抽出来，不过周屹川应该是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把他的手抓得很紧。

明白了这一点，蔺行淮干脆不再挣扎，他问：“你今天怎么没有去公司？”

“停电了。”

“昨天的雪太大，压垮了高压线，连着公司电路一块断了。”

蔺行淮有点怀疑。

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公司用的是双电路。

一方断了，还有另一方可以维持运转，怎么就停电了呢？

蔺行淮看他，“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小淮。”周屹川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下。

像一条爬行动物的眼睛，仿佛是在好奇一只猎物。

被他这么一看，蔺行淮的头皮发麻了一瞬间。

他摇头，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只是你说过公司最近很忙，我担心你之后会更忙。”

怕周屹川发作，蔺行淮假意关心了他一句。

周屹川的视线停留在他一动一合的唇上，没说话。见他不理自己，蔺行淮的心又没了底。

他的眼珠子动了动。

目光撞进了蔺行淮的眸中，他微妙地顿了顿动作。

这样的一种眼神…像是审视。

他在审视自己。

“真的。”蔺行淮的大脑飞快转动，说道。

他能够在瞬息间冷静下来，这是他在和周屹川接触，单独待了那么久所训练出的一种生理本能。

周屹川还是没有回应他。

他无声的目光让他遍体生寒，身体起了一种奇怪的反应——好一会儿，蔺行淮才想起来这种反应的来源。

是之前和「周屹川」相处，对他的恐惧。

只是…他的眼神不会像此刻的周屹川那么冰冷，半点情绪也不带。

蔺行淮想，是世界意志让他察觉到什么了吗？

是他和博欲迟的接触，让他觉得他不再是自己的了，所以想要进行清洗？

可明明上一次他还默许了他和博欲迟的相处。

蔺行淮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如果他真的想要‘清洗’自己，那他这时候应该是带着博欲迟的某个器官，部位；或者直接对他下手，威胁，而不是坐在这里什么话也不说，只看着他。

周屹川应该没有发现。

揣测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得出这一个结论——他的行为不像是发现。

周屹川还没做出想要伤害他或者是博欲迟的举动，说明他目前是安全的，但他太反常了。

蔺行淮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他受不了周屹川像怪物一样阴湿的眼神，对他提出想要离开：“我出去一趟。”

“不行。”

周屹川拉住了他，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的力气很大，哪怕只是拽住了他的衣服，可蔺行淮却跌坐回了沙发。

得亏是周屹川给他挑选的这件羊毛衫的质量好，否则肯定会被他撕坏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周屹川没回答他为什么不能出去的理由，只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不行。”

“你不能离开，不能。”

蔺行淮搞不懂他不让自己离开的理由。

虽然周屹川平时也很喜欢黏着他，但他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给他离开的自由都没有。

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和他反着来，他顺从着周屹川的话，安抚住他的情绪。

他说：“我想把盘子端出去。”

周屹川的表情不见任何变化，他对他的解释并不关心。

“我来。”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份水果沙拉，走出房间。

在他走出去的后一秒，蔺行淮走到门边反锁住了门。

这个周屹川不对劲，他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尽管他有人的皮肤，血管，牙齿和眼球。

蔺行淮握着手机找到了周屹川的联系方式，他拨打了他的电话。

然而，两秒钟过去，他的身体测底僵在了原地，消息栏上的图标显示，他的信号被屏蔽了，不止是信号，就连他的手机也发送不出任何短信。

更打不出电话。

传声孔中‘嘟嘟’了两下，自动挂断了电话。

他联系不到周屹川。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人工AI。

并且得是那种能力特别强大的AI，蔺行淮想到了那个仿生人。

目前的这种情况，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蔺行淮放下了手机，作为一个长期和周屹川见招拆招的人，他早就不会慌里慌张地想着怎么才能联系上周屹川。

他得先应付过那个仿生人，再说其他的。

蔺行淮打开了反锁栓，坐回到床上。

他不清楚他没能成功拨打出去的那通电话究竟是被仿生人拦截了，还是真的被【屏蔽】了。

要是后者，那一切都还好说。

可要是前者，那他就直接暴露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攥紧了掌心。

蔺行淮同时开始衡量，他和那个仿生人，谁更具有力量一点？

他能打的过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