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赤虽很不情愿的同意了不去上晚班,但是他很坚决的回绝了江尘想要背他回家的要求。
“江尘,真不用,我还行,能撑。”
伦敦的计程车很贵,程赤在国内都不舍得坐一次出租车,胃痛的很厉害的时候也是坐地铁回家。但江尘不一样,他结结实实的把程赤搂在怀里,伸手拦Black cab的动作比去菜市场买颗白菜的动作还潇洒。
程赤胃还是很不舒服,火烧火燎的痛。他几乎是被江尘带着走的,思绪迷迷糊糊的,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江尘怎么会去菜市场买白菜呢?
那可是江尘啊。
但不幸的是,江尘没听他的,还是很执拗的抄起了他的腿弯儿,右手牢牢的贴着那截很流畅狭窄的腰线,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程赤完全抱了起来,又很小心的放进了车里,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
程赤捂着胃,用余光撇见司机略显促狭的表情后,他的脸“腾”一下的就全红了,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
“你想干嘛,我都说了自己能走。”
江尘自动忽略了司机的眼神,只偏头看了一眼程赤的脸色,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还不舒服?”
说着,他就伸出手去想继续给程赤揉胃。可惜手还没伸到一半,程赤便很警惕的把自己像个刺猬似的给缩了起来,又把屁股挪到了车的另一端,离着自己远远的。
“没,”
程赤不敢去看江尘的眼睛,怕一看到那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自己就会心软,只好生硬的看着糊了些污渍的,略微泛黄的玻璃窗。
过了好一会儿,车内的空气极为安静。司机很沉默,程赤抿紧了嘴巴,江尘也很意外的没有再说话。
此时正值晚饭点,是上班族们的正常下班时刻。而之所以要在前面加上“正常”,是因为大部分的打工人们都无法在晚饭点下班,程赤也不例外。
加班族们要加班改方案,他这个“非法”从业者也要加班洗盘子的,都是为了生活嘛。
这很正常,毕竟程赤觉得自己也不小了,不能再拿以前年少时候的梦想当目标,应当是做些更现实的事情。
对啊,这都是为了生活啊。心是可以走失的,这很没关系,但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金黄色的灯光轻飘飘的浮在车窗上,程赤侧身盯着窗外,一眨不眨的盯着街上那些浮动着,跳跃着的微小光点。
搬来伦敦的这段日子里,程赤几乎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每天一睁眼就是地铁大巴轮班倒,再和一大堆的脏盘子打一整天的交道。他倒是没有什么悲伤的心思,因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悲伤。
能这么无所事事的坐在车上,无所事事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就连只是看看,程赤都觉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真的太久没有休息过了。
可是人一闲下来,那根紧紧在后脑勺后面拉着的弦一松,压在心底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和浓重的疲倦就忍不住的向上翻涌着,要把程赤可怜的脑瓜子弄的“嗡嗡”直响。
他用手无意识的扣着车门把手,用余光看着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那张脸,那张……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脸。
程赤高中就很白,但是更有生机的那种,很清爽很青涩的白皙。不像现在似的,一张脸白惨惨的,硬是给那张帅气的面容上添上了几分孱弱。
而且他最近瘦的实在太多,体重掉的很不正常,下巴也尖尖的,看着很弱气,甚至是……
有点儿弱不禁风的意思。
这还哪是个男人啊,哪还有他程哥之前威风的样子啊。
之前还能单挑,把好几个人都揍的鼻青脸肿的那只手,现在怎么就骨瘦嶙峋,瘦的连洗盘子都觉得费劲儿了呢?
他别过头去,很烦躁的摸摸头发,手心里一阵痛痛的刺着,还是黑色的短寸没错。
程赤只好把手放下来,有点丧气的摩挲着江尘那件质感好的像绸缎一样的大衣。
至少还是寸头,曾经的那个程哥还是在的。
程赤曾经想在高考结束后拉着江尘一起去染个头发,最好是一红一绿的,这样走在街上像是红绿灯似的,肯定可拉风,到时候所有人都能认出来他俩是谈朋友的。
他吞了吞口水,想把心里那股带着后劲儿的酸涩感给一并吞进胃里。但那和江尘有关的记忆可能是有毒的,因为程赤立马觉得自己的胃变本加厉的开始绞痛起来。
程赤把自己缩的更紧了些,一声也没吱,连点儿呻吟声都没透出来。
但只是顷刻间,他就落了一脑门的汗。
其实江尘对程赤的任何反应都特别敏感,敏感的简直像是个传感器。但程赤实在是把所有病痛都藏的太好了,藏的天衣无缝的。
他痛的脸上一点儿活人的颜色都没有了,还忍着没把手往胃里怼,还忍着,死死的压抑住发抖的生理□□望。
程赤甚至都没发抖。
所以江尘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几年程赤可有长进了,都能把江尘也给骗过去。
那可是江尘,不绝顶也绝顶聪明的江尘啊。
车子一路平滑的行驶着,路过繁华的,被路灯照成白昼的市中心,驶过暗夜长明的街道,利落的拐过一条条狭窄的小巷,最终很稳当的停了下来。
江尘支付了费用,转过头去喊程赤的名字。
“小赤,下车了。”
程赤没回他,跟着他的后面有点慢吞吞的挪下来了车。
见程赤歪歪扭扭的走下来,瘦的细伶伶的双腿好像也站不稳的样子,江尘连忙上前,下意识的扶过了他的肩。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呢……
江尘心疼的厉害,握着程赤细细的手腕儿,一丁点儿力气都没舍得使,低下头来在他耳边很轻很轻的说。
“是不是没吃饭,血糖低了?”
程赤抬起头来,惨白的脸色看着江尘心一抽一抽的酸疼,他不由自主的替程赤去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继续执着的追问道。
“咋站着还晕呢,吃点儿甜的。”
程赤老是不吃饭,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怕程赤饿的低血糖,江尘常年都在口袋里备着巧克力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他刚刚没拿出来给程赤吃,是怕那人吃了甜的反胃不舒服。可现在他的脸实在是白的厉害,整个人虚弱的像是马上要晕倒似的,还在一个劲儿的逞强。
“不用,真不用……”
江尘支撑着程赤的大半个身体,眉头紧紧的皱着。可程赤却还想装作没事人一样,轻描淡写的拨过了自己身体的不适,连他剥开递到嘴边来的巧克力都不吃。
“你站不稳了,小赤,吃点儿东西,啊?”
程赤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身体又特别特别不舒服。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就算对方是江尘,他也难免觉得心里很烦躁,像是有一把烈火在烧似的。
不就是个胃痛,又没死,搞得那么认真干嘛?
其实说是烦躁,更多的是被江尘看见孱弱样子的烦闷和不快。程赤最讨厌示弱,更讨厌被别人当成弱者。
要是是其他人还好了,但是,看见他如今这番弱不禁风的样子的人,是江尘啊。
自己甩了别人,然后又被甩了的人发现他原来过的这么不好,那多尴尬啊。
他“啧”了一声,甩掉了江尘撑着他的手。
“我说了不用,不用不用……”
程赤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却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那块儿塞在江尘手心里的,被剥开了一半的白巧克力,现在被他甩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扔在地上,难过的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
江尘看起来很不知所措,像是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绞着手指,特别茫然的看着他。
程赤盯着他那双黑漆漆的,湿漉漉的眸子,上下嘴唇嗫嚅了很久,最后却一句屁话都没吐出来。
他觉得江尘可怜极了,湿漉漉的眼睛就像是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一直盯着他看,下一秒里面似乎就要淌出眼泪来。
“巧克力……”
偏偏在这时,江尘很恰到好处的吸了吸鼻子,还要继续来替他分担身体的重量。
“不吃就不吃,没事儿,你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行不?”
江尘的声音听着温柔的快要死掉了,程赤感觉到蹭过他鼻尖的那层蓝月亮洗衣液味儿,顿时眼睛酸的不行不行的。
对啊,江尘做错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连分手都是被迫的。现在还千里迢迢的追到英国来,来热脸贴自己的冷屁股。
江尘那么优秀,他图什么呢?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和他生气呢,对他不耐烦呢?
可能是情绪作祟,程赤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胃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没再推开江尘,但胃里实在是痛的太厉害,程赤还是忍不住把手抬起来,放在上腹按下去。
“小赤,胃怎么又疼起来了?”
江尘反应的比他想的还要快,急忙的去拉他死死按向上腹的手,“别按,胃都要按坏了!”
可程赤实在是没力气再回答他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软,软的像是只被煮的通红的虾子,软的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程赤!”
程赤站在原地打了个摆子,手臂狠狠的怼进胃里,径直的,缓缓的蹲在了地上。
“疼……”
“江尘,江尘……我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