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不负责任的创作者”这个称呼，宋桦表示挺尴尬的，毕竟自己之前吐槽过。
“对，就我小时候的素描本、美术本什么的，全给我寄过来。”
妈妈不理解，但妈妈把他带着画的本子全送过来了。
宋桦沉默的盯着那个行李箱。
操，怎么这么多？
所有的本子都被他倒在书桌上，一页一页翻，一页一页看。
看着自己之前的画，宋桦差点被丑哭了。
靠，怎么这么难看？
白瑟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蹭过他后颈：“哪来的这么多画？”
宋桦手一抖，铅笔在画纸上划出歪斜的线条。他想挣脱白瑟的怀抱，却被对方箍得更紧，鼻尖萦绕着这人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宋小朋友的大作。”
他梗着脖子想把本子往抽屉里塞，却被白瑟先一步抽走张泛黄的纸页。
“这是什么？”
白瑟指尖抚过纸上歪扭的火柴人，一个小人儿站在歪歪扭扭的房子前，顶着爆炸头。
宋桦耳尖发烫，那是他八岁时画的“未来家庭”，本想送给爸妈，最后却因为塞进了床垫底下忘了。
我亲爱的母亲大人上哪儿翻出来的呀……
“涂鸦。”
他试图抢夺画纸，却被白瑟举到头顶。这人明明比自己矮半头，此刻却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背上，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垂上：“这个爆炸头的小朋友，是你吗？”
“是你还差不多。”
他脱口而出。
白瑟突然笑出声，胸腔震动着贴紧宋桦后背。他屈指叩了叩画纸：“那这房子怎么没门？”
宋桦瞥了眼纸上那个被蜡笔涂成猪肝色的长方体——底部确实只有三道横线当台阶，压根没留出入口。
“小时候觉得门会漏风。”
他咕哝着去够画纸，却被白瑟侧身避开，发尾扫过他手腕时带起痒意。
“所以你给房子画了三百六十度落地窗？”白瑟指尖点在房子侧面歪扭的格子线上，“还都是彩色玻璃。”
宋桦呼吸一滞——那是他用蜡笔混色涂出的彩虹条纹，十二岁时他曾在美术课上被老师骂“不切实际”。
“我之前觉得这样老好看了。”
他声音发虚，白瑟却突然将双手撑在书桌两侧，将他困在中间。近在咫尺的脸带着温和笑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那这个呢？”
他抽出另一张纸，上面是用炭笔反复涂抹的男性背影。
“人体结构练习。”
宋桦喉结滚动，盯着白瑟衬衫领口露出的皮肤。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
“不要找了，我的原画稿已经被你烧了。”
宋桦:……
他应该不会弄死我吧……
白瑟拢了拢敞开的领口，又翻开了另一本素描本。
白瑟指尖突然顿在某页边缘，泛黄纸页上洇着块深色水痕——那是十五岁的宋桦在暴雨夜画的速写，纸角歪歪扭扭写着“迷路的星星”，画中人物的发尾被雨水晕开，和白瑟之前湿润的发梢弧度重合。
“从这开始就是我了吗？”
白瑟将本子按在他胸口。
“时间太长了，我不记得了。”白瑟睫毛颤动，“我只记得我没从画里爬出来时，常常听着你和妈妈吵架，听着你摔铅笔盒，听着你半夜爬起来给画稿补星星。”
宋桦的指尖触到纸页上水痕的纹路，像触到白瑟睫毛上未干的泪。
“我烧画时，你害怕吗？”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闷，白瑟却咬住他喉结轻轻摇头，发尾的绿蹭过他下巴：“怕你再也不画画了。”
宋桦抓起赭石颜料在白瑟手腕画了朵花。颜料渗进皮肤时，这人突然颤抖着抓住他后颈，吻落得又急又乱，混着雨水和纸页的霉味。
“十七岁那天你烧画。”
白瑟喘息着抵着他额头，“火苗舔到我脚踝时，我想，终于能摸到你的温度了。”
“再后来我就从画里爬出来了。”
白瑟仿佛看穿他的思绪，指尖轻轻点在画中人胸口，“不过你当时没给我画完全，剩下的是我自己补上的，虽然有点丑吧，但你看不见我呀。”
“你变态啊，偷窥我那么多年？”
他声音发哑，白瑟却突然转身将他抵在书桌边。画纸簌簌飘落，其中一张恰好贴在白瑟腰侧——那是今早他随手勾勒的速写，寥寥几笔却精准捕捉到这人弯腰时后腰露出的蝴蝶骨。
“我认识每个阶段的你。”
白瑟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给我一个心脏吧。”
宋桦看着白瑟发尾在闪电中泛起的绿光，突然想起之前在陈宇家，这人进来时，头发正是这样湿漉漉的绿色。
绿色是生命和活力的颜色。
“虽然你是不负责任的创作者，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白瑟咬住他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宋桦浑身一颤。
话音未落，宋桦拿起炭笔又在白瑟手腕上画了道蓝线。用之前那个街头创作者的话来说，他的皮肤是天生的画布，线条立刻像活过来般渗进肌理，化作 permanent blue（永固蓝）的刺青。
“心脏先不急，我给你画点别的。”
窗外惊雷炸响，宋桦想起那个被他撕碎的天使素描——翅膀的羽毛根根分明，却在接近尾部时化作潦草的线条。此刻白瑟后腰的凸起正硌着他掌心，像块等待雕琢的璞玉。
“你要画什么？”白瑟的声音混着雨声，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垂上。
“我想看看你展翅的样子。”
调色盘被撞翻在画纸上，群青与赭石混出深邃的紫，像极了宋桦十六岁时画过的宇宙。他抓起最大号的排笔，在白瑟后背刷出底色，这人突然发出低笑，震动的肩胛骨蹭过他：“痒，像你第一次给我画睫毛。。”
宋桦想了想，他确实在画稿上给白瑟画过卷翘的睫毛，后来觉得太娘，用橡皮擦了。
“别动。”
他按住白瑟肩膀，却在触及皮肤时愣住，他后腰的凸起露出半透明的膜状结构，边缘泛着珍珠母贝的虹彩。
“这是……”
“你某一年在某幅画里用过的鲛人元素。”
白瑟侧头看他，眼尾有泪滴落，“我借了点其他的设定，反正你没画完。”
宋桦的排笔在膜状结构上轻轻扫过，珍珠母贝的虹彩突然蔓延开来，在白瑟后腰织出半透明的羽翼。他这才想起，那是未完成的《海洋诗篇》，主角是条长着蝴蝶翅膀的鲛人，后来因为颜料不够，被他扔了。
“原来你会画画呀。”
他声音发颤，白瑟却在这时轻轻振翅，带起的气流将桌上的金粉卷成漩涡，“你的每一笔我都记得——比如这里。”他指尖点在羽翼根部，那里有块未上色的空白，“你说要留给最漂亮的宝石。”
窗外暴雨倾盆，宋桦拿起闪粉罐，将整罐闪粉撒在空白处。细碎光芒渗进羽翼，瞬间亮起无数光点，像把银河揉进了皮肤。
白瑟低吟一声，羽翼骤然舒展，透明的膜面上浮现出宋桦历年画过的星图——十二岁的北斗、十五岁的猎户座、二十岁的玫瑰星云，都在羽翼上流转生辉。
“现在这个设定是你的了。”
宋桦听见自己喉咙发紧，羽翼笼罩下的阴影里，他瞳孔中的星砂正与窗外闪电交相辉映。
“知道为什么你的画总缺灵魂吗？”
白瑟的鼻尖蹭过他，羽翼边缘的光点落在宋桦睫毛上，“因为你把我们都画在了‘未来’里。”
他吻过宋桦眉间，那里常年因纠结笔触而皱起。
“但现在——”羽翼轻轻托住两人，“你的‘未来’正在拥抱你。”
画纸在风暴中漫天飞舞，八岁的“无门房子”突然长出藤蔓，顺着羽翼攀援而上，在顶端开出金色的花。每片花瓣都是他揉皱又展开的废稿，上面的铅笔痕正泛着微光，化作会跳动的星。
“这些年你扔掉的，都在这里。”
白瑟的声音混着雨声与星光，“包括——”他指尖划过宋桦手腕的胎记，“我第一次触到你时，落在你胎记上的金粉。”
调色盘坠地的声响中，宋桦吻住白瑟唇角的星砂。他没有犹豫，任由对方的羽翼缠上自己的手臂，任由颜料与雨水在交缠的皮肤上开出漩涡。当白瑟的舌尖卷过他齿间的钛白，他尝到了十七岁那个暴雨夜的味道——那时他以为毁掉了所有，却不知每道伤痕都在未来长成了翅膀。
“宋桦。”
白瑟低唤他的名字，羽翼突然收拢，将两人裹进一片缀满星砂的茧。宋桦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对方的重合，像两幅时隔多年的画稿终于拼合完整。
窗外的雷暴渐渐平息，第一缕晨光穿透彩色玻璃，在白瑟羽翼上折射出彩虹——而在这彩虹中央，宋桦看见自己八岁时画的“未来家庭”，正透过落地窗向他们挥手。
“天黑了。”
白瑟吻去他眼角的颜料，羽翼化作淡金色的鳞片隐入皮肤。
宋桦低头看见自己手腕的胎记旁，不知何时多了道永固蓝的纹路，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他抓起炭笔，在白瑟掌心画了颗跳动的心脏，笔尖落下的瞬间，窗外传来鸽群的哨响，惊起满地画纸——每张纸上的小人儿都在微笑，他们的房子终于有了门，门上挂着的牌子写着：“欢迎来到宋桦的未来”。
阳光爬上书桌时，新的画稿已经晾干：少年背后舒展着缀满星砂的羽翼，正为爆炸头男孩戴上一枚画着翅膀的戒指。
画稿角落，十五岁的速写人物终于转过身，掌心托着的不再是迷路的星星，而是一颗跳动的、用朱砂混金粉画出的心脏。而在画框外，宋桦将白瑟轻轻拥入怀中，听见对方在耳边轻笑：“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不负责任的创作者’吗？”
他看着满地发光的旧画，看着白瑟眼尾未干的星砂，突然笑出声。
原来所有未完成的，都在时光里静静等待；所有被他嫌弃的“丑画”，都是某个人穿越岁月的星光。
“不。”
他吻过白瑟唇角的伤疤，那是当年烧画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我是最幸运的创作者——因为我的缪斯，从画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