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眼皮还是有点沉沉的。
手机铃铃铃得响个不停。卞遂眯着眼看了看,是林望。
他伸手接了,林望在那边几里哇啦地叫。大概是情绪太激动了,语速比六级听力还快,卞遂听不清就没听,看了看还在睡的柏纨,轻手轻脚想要下床。
一只手忽然箍了过来,揽着腰不给他走。
卞遂看着自己腰上这条胆大包天的胳膊,挑了挑眉,回头看人,人柏纨连眼睛都没睁开,揽人倒是揽得准。
“我打电话呢,”卞遂好声好气和他商量,“别吵着你。”
“唔。”柏纨压根没清醒,闭着眼咕哝,“不准走,在这打,不吵我。”
“好吧。”卞遂耸了耸肩,把手机拿在耳边,“喂?”
“我草,卞遂,我刚刚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别乱草。”卞遂说,“没听清呢,你别急,慢慢说。”
“慢你个果味沙拉大虾球!你昨儿半夜给我发你银行卡密码算什么啊!”林望在那边又急吼吼地嚷开了,“什么叫以后这钱你没时间花,给我就当结婚的份子钱。老子缺你这三瓜两枣的啊?!”
“别,”卞遂想起来昨晚的行为,觉得有点中二,咳了一声道,“果味沙拉大虾球真的很难吃,请不要再让我想起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了好吗。你就算是不尊重我,也请尊重一下那些被残忍对待的虾。”
“请你尊重一下被你残忍对待的我好吗!”林望超大声,“我要给你吓死了你知道吗!卞遂!”
“我知道,我知道,”卞遂温声安抚,“是我欠考虑,害你担心了。”
他不安抚还好,一安抚,林望怒声更大:“你也知道我担心?!是,阿姨去世了。你难过你悲伤你辞职,没问题,我不拦着你,让你休息等你恢复。你呢?你好潇洒好慷慨,衣袖一挥不带云彩。银行卡密码发了,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给我留的遗产挺丰厚?我这个兄弟对你来说屁都不是,你随便就丢了扔了甩了,想不要就不要了,是不是!”
“钱在哪心在哪。”林望被他一条消息吓得要死,不管自己被骂成什么样卞遂都得听着,“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昨晚我想不开是我做错了,我认。你说我不把你当回事,这不可能。”
“你……”林望暴怒的情绪发泄出来,剩下来的才是浓重的后怕。情绪上来收不住,鼻子酸了,声音就带上了层哭腔,“你知道你没接我电话那几秒我多害怕吗?我生怕就因为我昨晚没看到消息,你就……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跟我自己交代?啊?”
卞遂抿了抿唇,叹气说:“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林望,不要把它当成是你的错。我一心求死,你救不回的。”
柏纨早就醒了,眼睛睁得很大,手是安分地收了回去,耳朵却竖了起来,光明正大地偷听。之前都还好,听到果味沙拉大虾球的时候还在偷偷地笑。一直到听了这一句,柏纨连人带毯子坐了起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卞遂,皱着眉头,很不赞同的模样。
卞遂拍了拍柏纨的肩,下了床往外走,听着林望说:“卞哥,有一句话我确实想说很久了,你这样下去不行。这世界其实挺好的,你别想不开啊。”
“我懂。”卞遂想笑一笑,但扯不起嘴角,就只能平静地说,“我只是……太难受了,有点受不了。”卞遂望着窗外枯树上零星的几只乌鸦,“林望,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殊途同归,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我拉不住你了吗,卞遂。”林望说,“是我太没用了吗。”
“没有。”卞遂叹了口气,心里想,是我快拉不住我自己了,嘴上却说,“别为我操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我昨晚没跳,以后就没问题了。你放心吧。”
一通电话打得心里不是滋味,卞遂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
柏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你……还是想死吗?”
“没有。”卞遂转过身,倚着窗台,一双长腿随意地交叉,声音和神色一样浅淡,“没有很急切的想死的欲望,只是不是很想活。”
柏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事实上,他对卞遂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手机那边那个叫林望的人,都“一辈子的兄弟”了还劝不了卞遂,何况是几近于陌生人的他。
他垂下眼,双手无意识地张合:“你早上想吃什么吗?”
“听你这语气,你会做饭?”卞遂问。
“会一点。”柏纨抬眼看他,发现卞遂脸上那浅淡的死寂已然隐去,覆上一层好奇的神色,“怎么了?”
“我看你年龄挺小的,没想到,”卞遂笑,“小孩你活得还挺有情调。不过算啦,”他往厨房走,“我可不是只吃懒饭不干活的男人。饭我来做,你想吃啥?”
柏纨没和他推脱:“和你一样吧。”
“嗯呢。”卞遂笑了笑,“有围裙吗?”
“有。”柏纨从门后拿了件纯黑的围裙递给他。
卞遂很瘦,腰细得可怜,穿着柏纨的T恤还不明显,被围裙的带子一系才显出身材。
柏纨知道自己对卞遂的关注度高得实在是有点太不寻常了,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地往那儿看。
“好看么。”
柏纨一惊,对上卞遂戏弄一般笑着的眼:“嗯?、”
卞遂是马上奔三的人了,又不是不通人事的愣小子。
可柏纨是啊。清澈的大学生哪里会掩盖,一见钟情的模样太明显。
“……”柏纨眼神飘忽,脖颈爆红,说话倒是诚实,“好看。”
柏纨其实是比卞遂高一点的,奈何他低着头在,还要劳烦卞遂弯腰凑过去看他。
两人视线相触,柏纨赶紧地别过眼,整张脸红得像个番茄,纯情得有点可爱。
听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不过卞遂没所谓。也是当了十几年的成年人了,卞遂之前虽然一直没这个心,可找他的人不少,他现在都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拒绝……
可为什么要拒绝?既然柏纨的长相这样合自己的胃口。就当是死前大饱眼福……口服也行啊。卞遂颇有点混不吝地想,又觉得自己有点混账,在心里连连说了好几声罪过。
柏纨还不知这可怕的大人心里有什么弯弯绕呢,只见卞遂直起身,冲他笑了笑:“没事儿。出去吧,我来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