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又端出初见之时的姿态,轻笑道:“荣幸至极。”
江显略微收起笑容,只留嘴角轻轻勾着。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第一步又一次重新迈出。
“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院待着很不舒服。”江显细长的手指无聊地把玩着楚慕手上的转戒。
“医生说要再观察几天的。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却昏迷了两天。”说到这里,楚慕顿了顿,“要是你实在闷得慌,不去我们现在下楼转转?”
“好。”江显刚掀开被子下床,楚慕就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
“外面有些凉,多穿件外套吧。”
楼下的花园里,散心的人不少,却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两两为伴。
“楚慕,这家医院接收病人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比如,只收老年人?”
楚慕疑惑地看着他,摇摇头,“并没有。医院自然是各种年龄段的病人都接受。不然,也就称不上是医院了。”
“那可能是老年人喜欢散步多一点吧。”
“嘎”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清脆洪亮的嘎嘎声吸引了。几步远的草丛动来动去,绿油油的叶子里探出一个黄橙橙毛茸茸的小脑袋。
黑黑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一点也不退缩。
“嘎。”
“医院里还有人养宠物?”江显好久没见过这么有生气的活物,心里高兴的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东西看。
“它叫小野,是这花园的园丁养的小宠物。和它主人一样,平日里都躲着不见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你很喜欢吗?”
江显点点头,神情变得温柔,“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也是个毛茸茸的家伙。”
楚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小野捧在手心里,屈起手指轻轻刮蹭着它柔软的毛发,“我想它应该会很乐意成为你的第二个毛朋友。”
“你小子,借花献佛,经过我同意了吗?”老人家话语不带一丝客气,脸上却是挂着恬淡的笑容。
简单的灰色老布褂子,灰扑扑的裤子,加上一双老北京布鞋。普通的装扮在老人身上却溢出些隐世而居、我独且自在的意味。
“殷老头,你不是常说小野虽是你养的,但它可以自己做决定吗?这会儿怎么还为难起我了?”楚慕拢了拢手中的小野,往江显面前推了推。
老头哈哈大笑,捋了捋下巴上一指粗的胡子,“谁要为难你了?我这不是看这位年轻人比我有魅力多了。怕他给小野拐跑吗?没了小野,我可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老人说着,竟然真的眉头微皱,一滴浊泪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
见状,江显连忙开口道,“老人家经历半生浸润出的气质与魅力岂是我这种毛头小子能比的。您看您一出现,小野就没正眼瞧过我。”
一直盯着江显的小野:“……”
伸出手接过小野后,江显轻笑一声,“老先生,要不我把小楚赔给您?”
“他又不会嘎嘎叫,我要他作什?”
“殷老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会呢?”楚慕似笑非笑地嘎了两声,惹的老头兜不住脸色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小野给你们养几天,要是被医生护士们发现抓走了。你们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江显还未回话,殷老已不见了踪影,“这老人家真有意思。”
好不容易将注意力从小野身上移开,江显抬眼看到楚慕还盯着刚刚殷老站的位置。
“楚慕?”
楚慕转过身来,只轻轻摇摇头,“是个很有趣的人。有机会的话,可以和他交个朋友。”
“他一个人住这里?”
“嗯。一个人打理打理花草,养养鸭子,很自在。”
“挺好的。老年生活这样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楚慕微微颔首,牵起江显的手,“起风了,回去吧。”
身体本就没什么事,在医院又待了半天,江显就郁闷得不行,赶紧给自己办了出院。
还小野时,殷老头正在摆弄一朵飞燕草。老头如痴如醉的神情倒是让江显很敬佩。能将余生都交付给喜欢的事业是多么大的幸运。
告别殷老头后,江显打车回了自己家。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江显在床上躺了会。
结果,这一躺就是半天。江显伸出手,挡去大部分阳光。待眼睛适应后,江显便来到附近的超市觅食。
江显在超市里转了一圈,拿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去收银台处结账。
“共计158.6元。请问需要袋子吗?”
江显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楚绵?”
“学长!”楚绵认出江显后,不着痕迹地向他身后张望,“我哥没陪着你吗?”
“老师去上课了。你在这里兼职?”
楚绵点点头,“是的。闲着也是闲着。兼职丰富一下大学生活。”
大大的杏眼弯起,里面盛满了光亮。
“挺好的。”江显帮忙装好东西正要离开时,余光看到了谢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吞下心中的疑问,江显和楚绵打过招呼就跟了上去。
谢砚穿过马路,径直走进旁边的一栋商业楼里。电梯停在23层。
大概过了有三分钟,江显才坐上电梯,缓缓上楼。23层是家主打城市夜景的咖啡厅。江显有时无聊也会过来。
进入咖啡厅后,江显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的一男一女。
女人穿着一件正红色大衣,黑色v领针织衫衬得女人的面容越发白净迷人。
棕褐色的头发卷曲成漂亮的弧度,眼睛却黑白分明,犀利透亮。
“谢医生,太感谢你了。我感觉婷婷最近好多了。她不再垂着头,什么人也不理,话也变多了。”
“只是”,女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尴尬,手指屈起想端起杯子却又慢慢张开,任由手心汗液暴露在空气中。
“她总是冲我发脾气。她说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她。可是,谢医生,您是知道的。除去工作,我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陪她上面。”
“她现在生病了。我甚至还为此请了一个月的假,陪着她看医生,四处散心。”
女人轻轻吸了口气,随之平复的还有她有些激动的情绪,“谢医生,这种情况下,我能做些什么呢?如果能让她好受些,我甚至可以放弃我的工作。”
将热咖啡推至女人手边,谢砚轻声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个问题很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谢医生,您问。”
谢砚身体微微后仰,姿势放松地坐着,“李女士,你现在认为婷婷患上抑郁症的原因是什么呢?”
女人思考了几秒,拿起勺子搅拌杯中的咖啡,“我大概能感觉到是因为我。我忙于工作,忽略了婷婷。可……”
“李女士,这就够了。意识到问题所在,解决起来就简单多了。”
“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些事情照顾不到很是正常。像您这样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家长真的少之又少。”
谢砚毫不吝啬话语中的夸奖与敬佩,“我想您现在应该很清楚您能做什么来帮助婷婷。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您,婷婷过去的情绪不发泄完毕很容易再次郁结变成悲伤。”
“最好的做法是,您以身作则告诉婷婷,宣泄情绪是很正常的行为,慢慢引导她发泄出心中的不满与愤怒。”
“愤怒?婷婷生我的气?”李女士嘴唇动了动,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是的。李女士,我们某种情绪的来源往往是某种的行为而不是某个人。婷婷气的是你不陪伴的行为,不是你本人。”
李女士明显松了口气,向谢砚道过谢,结了账就离开了。
看着李女士离去的背影。江显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伸出手揉揉太阳穴,江显头疼地想,“来到这里后,哪里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不过,外面那个女人的孩子也叫作婷婷,真够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