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许昭野盯着车载屏幕上等待接通的电话。
电话接通瞬间,许昭野攥紧了方向盘,“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蓝牙耳机里传来模糊的爵士乐,混着隐隐约约嘈杂的人声。
“昭野,我是周飏。”
“队长?”
周飏问:“你找安书?他去厕所了,演唱会结束我们出来一起聚聚,你要过来?”
“我……”许昭野有些犹豫,如果现场有许多傅安书的朋友,他去不太合适。
“我把地址发给你。”周飏没留给许昭野拒绝的时间,马上挂断电话。
酒吧深处的卡座里,周飏一把将手机甩给傅安书,说:“自己发。”
傅安书接过手机,编辑一条短信发出后,将酒杯一饮而尽。
“少喝点酒吧。”周飏虽然这么说,但也拿起酒杯,却被傅安书一把拦住,“你别喝了,注意点身体。”
白霁星从门外走进来,摔进沙发里,不满道:“你要出来玩的,结果一动不动?”
正在这时,卡座阴影里突然响起几声掌声。
“哎,傅天王么这不是?不常在这里见你啊。”来人是知名京城纨绔子弟姜辽,一身名牌牌标恨不得印在布料的每一个角落,身旁跟着位身高腿长的混血美女模特。
傅安书跟他没什么交情,更何况他说出口的称呼充满讽刺的意味,懒得搭理他。
姜辽自来熟般大咧咧坐在座位上,他拍拍美女模特的后腰,“你不是傅天王的粉丝么?去那边坐,打个招呼。”
美女有些犹豫,傅安书冷着脸的时候看起来很凶,她有点害怕。
姜辽笑笑说,“别怕,他又不吃人。”
美女模特鼓起勇气,走过去坐在傅安书右手边的座位上,拿起桌上的香槟倒了杯酒,手激动得有些发抖说:“我特别喜欢你,是你的粉丝,敬你一杯。”
傅安书连舞台妆都没卸,利落的眉毛精致的眼线和微微透着血色的嘴唇,五官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上更显深邃。
头发全都梳上去,右侧的断眉微微挑着,只一个表情,就帅得让人心跳失速。
更别提他还温柔地笑着说:“我的粉丝,不喝酒的。”
美女模特屏住呼吸,愣愣地放下酒杯说:“好、好的。”
傅安书满意地点点头:“真听话。”
见此一幕,白霁星摇摇头,心道又一个被傅安书外表诓骗的无知少女。
以前的傅安书长得帅是帅,但是他傲娇毒舌的性格在那摆着,没哪个女生能受得了他的冷脸和时不时的语言攻击。
成了偶像后不一样了,表情管理堪称典范,他竟然学会了利用外貌实现自己的目的,更加简单快捷。
比如此刻,他就是想给姜辽难堪。
心机男。
门轴发出“咯吱”的响声。
周飏注意到门口闪过的身影,抬手招呼道:“昭野。”
听到这个名字,白霁星不动声色地看了傅安书一眼。
傅安书斜靠着,侧身对着门口,单手撑在沙发上,完美的侧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在灯光下看起来格外温柔,转头看向门口时,眼神冷得却像化不开的霜——
“你怎么会在这?”
周飏:“…………”
白霁星:“…………”
外面下着雨,许昭野的马丁靴上溅满雨水,深灰色的卫衣被雨水洇出大片的水痕,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将他所有的表情全部包裹着。
周飏向许昭野走过去,“外面雨下这么大?快过来坐。”
他推着许昭野坐在卡座上,位置正是傅安书的左手边,随后叫来应侍生拿了条毛巾,“快擦擦。”
衣料湿踏踏的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许昭野将卫衣袖子撸到手肘上,随后摘下鸭舌帽,用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被雨水沾湿的发梢。
傅安书倾身向前,眸光接连扫过挡住许昭野大半张脸的口罩和宽松包裹全身甚至看不清身形的卫衣卫裤,讽刺道:“既然觉得见不得人,干嘛出来?待在剧组看剧本多好。”
许昭野微微偏过头,冷冷地看着他,傅安书竟然还敢找事。
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拽下口罩,塞进上衣兜里。
现在所在的酒吧位于隐蓝会所,来的客人皆是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保密性高,没人会闲的没事偷拍。
许昭野当然不是担心这个。
姜辽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在场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他手机拿着手机,闪光灯一闪,紧接着“咔嚓”一声,端详片刻说:“嗯,不愧是演员,怎么拍都上镜。”
许昭野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姜辽解释说:“别担心,我表弟是你的铁粉,只是拍给他看看,他知道你在这肯定特别高兴,我发誓绝对不会外传。”
“删了。”没等许昭野说话,傅安书阴沉地看着姜辽发出警告。
姜辽把手机揣到兜里:“我又没拍你。”
傅安书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在胸前交握,骨节被掰得喀吱作响,“我再说一遍,删了。”
姜辽眯起眼睛。
气氛紧绷到极点,这时白霁星站起身走到姜辽身边打圆场,“兄弟,删一下吧,许昭野最近在拍电影妆造要保密,泄露要付违约金的,你表弟是他的粉丝,知道了一定会理解。”
这当然是假话,只是给彼此双方一个台阶下。
姜辽沉默片刻,轻哼一声,当着白霁星的面删掉了照片,头也不回地走了,美女模特见此情形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跟了上去。
傅安书烦躁地扫了下头发,语气不善地问:“找我什么事?”
“你问我?”许昭野快被气笑了,傅安书做出那种事还好意思反过来问别人。
傅安书扯开两个领口处的衬衫纽扣,理所当然道:“不然呢?我问谁?没事就赶紧滚。”
许昭野眉心直跳,“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么?”
“愧疚?”傅安书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词汇,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好几分钟才停歇,“我为什么要愧疚?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许昭野,如果你觉得曾经和我在一起很羞耻,当初怎么没像个贞洁烈夫一样死在我床上。”
许昭野猛地拽住傅安书的衣领,一个翻身将傅安书压在身下,举起来的拳头蓄势待发,“你TM的!”
傅安书手掌迅速包住许昭野的拳头,眯起眼睛:“你还想打我?”
“我艹!你们俩冷静点行不行啊!”白霁星两眼一黑。
战场中央的两人没空搭理他,许昭野咬牙说:“混蛋!打的就是你!”
傅安书咧嘴一笑,黑漆漆的瞳孔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许昭野,你敢动手,我就敢把那句话在这里再说一遍,这一次,可没有会被外力掐断的麦克风了。”
许昭野愣了一瞬,原本势均力敌的拳头与手掌的角力被打破,傅安书瞄准机会,拽着他的手腕拧到身后,许昭野因重心不稳下巴摔在傅安书肩膀上。
随后听到他欠揍地问:“要我把那句话在这里再说一遍么?”
许昭野的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凭什么他总被傅安书拿捏住软肋,他一步步退让只会让这个人更加变本加厉。
“好啊,你说吧。”话音刚落,许昭野猛地直起身,用原本攥住傅安书衣领的手握成拳头朝着他的下颚打过去。
肉与骨头暴力接触的牙酸声中,傅安书的脸重重地偏向一旁。
下一秒许昭野再次拽住他的衣领,低声说:“傅安书,你听清楚了,你应该感到愧疚的人不是我,而是为你巡演尽心尽力的工作人员,为听你演唱会跑遍各个城市的粉丝,为你担心的家人,为你成长到现在一路给你保驾护航的朋友,是我倒霉,倒霉和你在一起过我认了,但其他人有什么错?!因为你的一个行为让别人的努力付之东流,你算什么东西?!”
这一段振聋发聩的话甚至让白霁星都感到舒心,终于有人能骂这个不可一世的祖宗了。
傅安书维持着偏头的姿势,脸侧的皮肤瞬间红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嘴角,一丝红色的血迹渗出来,他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一片红,很小却格外刺眼,“我明明告诉过你了,许昭野。”
他转过头,眼神满是里沉痛和哀伤,语气罕见地有些委屈,“我生病了,你一点都不在乎么?”
离得近的周飏听到这句话,缓缓皱起了眉头。
许昭野瞬间从愤怒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双手无力地从傅安书领口衣料上滑下来,看着他肿起来的侧脸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
傅安书侧过头去。
许昭野举起手却根本不敢碰他,着急问:“你头疼么?”
“死不了。”他一把推开许昭野,瞬间恢复了冷漠,叫来应侍生拿冰块冰敷。
白霁星看得摇头叹气,“哎呦,破了相了,幸好明天不用上镜。”
傅安书一手握着冰袋,斜睨着眼看他,“你好像很开心?”
白霁星连连摆手:“怎么会呢?”
周飏的眼神在傅安书身上扫过,抱臂问:“你生病了?什么病?”
白霁星:“病?谁?什么病?你啊?”手指指向傅安书。
傅安书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淡淡地“嗯”了声。
白霁星吓个够呛,“哥,什么病啊?没听你说过,严不严重?”
“你问他吧。”傅安书抬起下巴朝许昭野点了点,“他知道。”
许昭野心里明白,傅安书抛给自己的不是他生了什么病的问题,而是他有没有愧疚感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两个答案指向了两种不同的行为模式,在人生尽头,是该谨小慎微地活着,还是随心所欲。
既然在许昭野眼里,傅安书随心所欲是错的,那么……
在两人的注视下,许昭野摇摇头,他不能替傅安书做这个决定。
白霁星急得团团转,“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到底是什么?”
“感冒。”傅安书挥挥手说:“快坐下,别丢人了。”
白霁星指向许昭野,“你别骗我,要是感冒的话他为什么不说?”
傅安书沉默片刻,胡诌道:“因为是他传染给我的,唾液传播,你明白的。”
除了傅安书外的三人齐刷刷愣了片刻。
周飏:“…………哦。”
白霁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