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但开了头,就没有回头路了!”
是啊,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一但开了头,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父皇如此,阿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阿九抬眼看去,见苍老的父亲眼角满是憔悴,突然间她便有些艳羡拓跋闳了。
在神佛并存的世间,即便是凡人之躯,也有一个爱他的人肯为了他做尽一切努力。而反观自己,一但失去价值,便只能等着被抛弃。
什么叫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呢?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叹息一声,说道:“父亲,我累了。”
她说完再次将自己缩进被褥里,背对着帝王,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整个偌大的寝宫里,突然间变的异常安静。
烛光映出帷幔精美的轮廓,玉穗在轻轻晃动着。
阿九不知道父皇何时走了,她总是心软,即便一开始便清楚父皇的选择,却还是隐隐约约的有些难过。
可这种酸楚的感觉总要适应的。
两个固执的人,最后总会相互消磨的一丝亲情余温都没有了,那个时候也就麻木了。
阿九堪堪的掀开被褥,对着空空如也的寝殿开口:“父皇,别怪九儿。”
九儿也不怪你,你有你的心意。
九儿也要为了九儿的活着。
这对父女连激烈的争吵都未曾有过,便这样冷战了起来。
至此日之后,阿九便以忧郁成疾,将自己锁在了岚泽里。
但整个宫闱都知道,她若一日不肯踏出这岚泽,便是一日不肯认输。
只是冷战持续的这些日子,无论是岚泽还是太子府,都变的格外冷清了。
以前隔三差五着往上凑着献媚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帮老狐狸,倒是坐的住!”
阿九难得在清冷的日子里,笑容洋溢的品着上好的花茶。
“朝堂上的权利更迭,稍不留神,可就是生死之地!”
流苏在一旁附和,而阿九一日不妥协。暗藏在隐匿之处的势力便越发的蠢蠢欲动起来。
太子与公主不和,神权与皇权出现分歧的传言很快到了民间。
帝王压着许久的怒气,终于在金銮殿上爆发。
禁军满城抓人,光午时三刻的刑场上砍下的脑袋就不止上百颗。
而往日见不得杀生的阿九,依然铁石心肠的守着她那岚泽的大门,没有半分要妥协的迹象。
她不急,便自然有人急着。
世人有谋略,可算人家破人亡,也可平步青云。
阴谋为你知而他不知,若他知可破之法。
而谋略的最高手段,阳谋却是让敌知你亦所知,却无破之法!
阿九的阳谋设的巧妙,拓跋闳一时半会解不开。眼见着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急的失了分寸,反是跑岚泽来大吵大闹了!
拓跋闳气势汹汹的来时,流苏拉不住,只能死死挡在阿九的卧榻前,一脸防备的盯着对方。
阿九慵懒的抬起手臂,用手指遮挡着过于刺眼的阳光。
阳光从指缝落入她眼眸的时候,金色的光晕里,是拓跋闳阴气沉沉的脸。
阿九笑出了声来,她坐直了身子,让自己看着端庄些。
“皇弟来,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也好让我这个阿姐好好款待才是。”
拓跋闳憋着一肚子气,听不得阿九这些假面寒暄。
他直奔主题:“你知不知外面死了多少人?”
阿九歪着脑袋,这是又想用道德绑架她了?
阿九一脸无辜的与拓跋闳对视,假装听不懂:“所以,你想说什么?”
“皇姐………”
阿九故意装傻,拓跋闳又岂会不知?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口的烦躁压了下去,露出怜悯且同情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你跟父皇犟劲一天,这一天就有多少人死去?”
阿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噗嗤着笑出了声。
上辈子他也是这种话术,但凡她一怄气,影响了他的利益,他总是以这些话来威胁她。
阿九的笑让拓跋闳恼怒:“你笑什么!“
阿九正襟危坐:“阿弟手上可没少沾血,怎么还突然和我扯起慈悲来了?”
拓跋闳被她噎的难受,又听她悠悠道来:“何况下令杀人的又不是我,怎么你还反怪起我来了?阿弟若是真在乎那些人的死亡,就该立马去求父皇。而不是来我这兴师问罪!“
拓跋闳指着阿九,反是被她的话气笑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你我不和的?”
“拓跋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越说越激动,连气息都混乱了起来:“有暗中势力在借着你天命的名义,颠覆我北魏政权。”
他正气凛然的斥责着阿九:“你可以因为心中不快,向父皇耍着你的公主脾气,但是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阿九听的暗自发笑,她质问拓跋闳:“你有什么资格给我提生灵涂炭?生灵涂炭是因我而起的吗?”
“为你口中的生灵涂炭,我一直在忍辱负重!是我一直在忍耐着你千般万般的刁难!”
她指着拓跋闳,声音尖锐:“然后你呢?只会变本加厉!!”
“之所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都是被你害的吗?”
想起前世种种,她恨不得上去掐死他:“你现在有什么脸来我面前斥责我?”
她说到这里,情绪便有些失控了。
“别说我如今是什么样子,就算你去告诉父皇我不是佛陀了,那又能怎么样??”
她做出狰狞的表情,不给拓跋闳开口的机会:“去告诉父皇,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北魏的天子,我说的!”
在拓跋闳惊惧又愤怒的注视下,阿九仰天长笑,雷声响彻天空的时候,她的面容在猛然暗下的日头里,如绽开的曼陀罗花。
噬血且疯狂。
这样乖张狂妄的阿九,是拓跋闳从未见过的。
拓跋闳仓惶的跑了,因跑的匆忙,险些一个趔趄,将额头撞在了门槛上。
阿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流苏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倩丽的身姿走过屏风时,发髻上的金钗沾上了阳光,点点星光落在她的眼角,一眼过去异常朦胧美丽。
卧侧的木门在阿九的授意下被宫奴拉开,满目桃李的花色在清风中落下,洋洋洒洒的飘了一地。
流苏惊叹这一刻的盛景,却弯下腰去,捻起花瓣向屋顶一掷。
上好的瓦片发出裂响,接着砸了下来,四分五裂。
婢女们吓的蹲身尖叫,房梁上却窜下一个人来。
与流苏的横眉竖目不同,阿九挑眉,她撑着脑袋,看着来人扯了扯嘴角。
“公主!”
男子行事顽皮大胆,也不分尊卑贵贱,凑到阿九身边,将房屋上歇着时顺手摘的桃李递给了她。
阿九伸手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
风逸见她浑然不介意,笑意逐渐爬上眼角。
阿九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来找我,有什么事!”
风逸闻言,眼神悲愁,拉着她的袖子撒起娇来:“公主殿下,你可不可以救救季大哥。”
他话刚出口,便招来流苏的不满:“风逸,你敢说这话?!”
风逸假装被流苏吓到,往阿九身边缩了缩,一张柔媚的脸上尽显惶恐。
他如受惊小鹿般看了凶神恶煞的流苏一眼,然后委屈巴巴的询问阿九:“我说错什么了吗?”
流苏见他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就恨的牙痒痒。
她骂道:“你当然错了!”
“你明知道季尘护主不利,才导致公主重伤,你如今替他求情,是何居心?”
风逸故做惊讶的样子,然后摇着头直呼冤枉。
“公主,你不懂季大哥的心!”
看他说的委屈的样子,阿九反而来了兴致,她微微侧头看着他,问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懂他的心了?”
“季大哥他只是想制止公主,莫犯了杀戒!”
阿九还未说话,一旁的流苏已听的捏紧了拳头,她冷笑着打断风逸的满嘴胡诌,诘问道:“莫犯了杀戒?那他开始干嘛去了?”
风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目光不善的紧盯流苏:“我能给季大哥作证,那将军进岚泽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见流苏被噎,风逸立即换了副面孔,居高临下道:“反倒是你,挑拨公主与季大哥的关系,是何居心?”
“你……”
流苏被气的想拔剑相向,却被阿九出声打断。
“行了!”
她看着风逸:“你得去求你季尘大哥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
风逸看向阿九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消失了,他还在装傻:“属下不懂公主此话是何意……”
“你不是正有此意吗?”
阿九慢条斯理的梳理了下如瀑的长发,慵懒的声音轻挑:“风逸,你武功虽不及季尘,但却比他要聪明一些,有些话想是我不用说的太明白,你也因该知道!”
是的,房梁之上,他将一切听了个真切。
他远比季尘聪慧,所以他知道,论谋略,太子不是公主的对手。
可偏偏一方欺人太甚,一方怯懦隐忍。
故而他误判了阵营,待一切明了,万事已成定局。
风逸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如雪,他嗫嚅着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