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百晓生认识[凝云],大概在是八十三年前的事。
那时他入道院没过久,对巴书院的学习气氛非常不喜,整天上课做题、晚上挑灯夜战,和学堂有什么区别。
“早知道巴书院是这样的,我就不来了。还以为九大道院会有点新意,结果都是这样!”
他把自己啃了一半的苹果认到了凝云河中,正好砸到了正在修炼的[凝云]。
[凝云]“哎呦”了一声,便唤出水流朝百晓生涌去,把百晓生浇成了落汤鸡。
自此,两人结下不解之怨。
不是百晓生往河里丢苹果,就是[凝云]故意使坏,把人拉入水中。
“你好讨厌。”小小的[凝云]躲在石头后面,不明白百晓生为什么湿透了还在笑。
“为什么不笑?我的作业都被打湿,就可以不用写了。”百晓生抹了把头发,蹲在岸边,“来吧,往我淋吧,发热了还可以逃学。”
“你真是讨厌。”[凝云]不浇他了,又被苹果砸了下,“喂!你不准往河里扔垃圾。”
“这不是垃圾,请你吃的。”百晓生也心疼,“我上山就带了那么点东西,在道院学子内卖可是价值十两银币。”
他说着吐槽两句,“破道院管那么严作甚,连捞钱都没法子,还不如下山去开铺子,没意思。”
[凝云]没听懂什么叫做“无聊”,它觉得每日看看蓝天,和溪流中的鱼儿玩耍,还有新认识的识梦树作朋友,已经很好玩了,“我在这条河内待了快一千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不,你这就叫作无聊透顶。”百晓生把手枕在身后,“我决定了,没有娱乐我就自己创造娱乐。”
“放心,不会忘记你。等我成功了,天天和你讲故事,那时你就知道外面有多精彩了。”
百晓生从不许下无用的承诺,他说到做到,在华章刊报成立后,他时不时就会去凝云河岸丢一块玉符。
“听好了,你现在已经欠我一千八百金玉,折合一下算作两千,可以吗?”
“嗯。”[凝云]没有上过算术课,它算不清,也身无分文,“那我怎么还呀?”
“暂时没想到,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再后来,他就知道了凝云河内的秘密,偷偷干起了帮人买东西上山的服务。
“我手里有所有终终终终极客户的名单,都是曾拜托我转运东西的人。”百晓生把名单一放,“干我们这一行,最重要是保密意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都说了。”
“如果一定要上告道院,请罚我吧。[凝云]是被我骗的,它那么蠢,估计连人都认不清。”
栖不观:我长得很像是来吃人的吗?
他只是来要这份名单的。
[凝云]陷入沉睡,估计没有百年醒不过来,唯一的线索就落到了百晓生这里。
名单不长,上面还有着“杜泽”、“文章”之类眼熟名字。唯一让栖不观感到意外的,是“赵折”的名字。
“栖少主问他?赵折也不知道是哪里听说此事,月试前两天晚上抱着个盒子求我将盒子交到闻仙小筑的掌柜那里,说盒子内是重要之物,给的钱还挺多。”
“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现在想想,那时突然跪下的赵折状态很不对劲。”
这件事,[万界书]上并没有收录。
“我不会有错的!”[万界书]不服气,“百晓生在说谎!”
“我自是信你。”栖不观轻声问了下赵折死后的情况。
赵折是死了,但对容染来说,死了才是开始。
就算戚梦仙君已经发了公告,因为赵折的死多起来的流言蜚语却是一刻未停。其中甚至包括“是容染害了赵折”的言论,听得当时的唤灵拉着容染挨家挨户地“警告”。
“容染没有参加擂台赛,她月试分还算不错,又有戚梦仙君向素衣说了情况,最后进入了巫素院。现在……”[万界书]瞅了一眼,“她在戚梦仙君那里调节心情。”
栖不观也没说自己不信百晓生,作为回报,他告诉了百晓生一个消息。
――[凝云]差点死了,受到刺杀者的围攻,若不是那天烨禾仙君出手,[凝云]就死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百晓生脸上虚浮的笑容立刻隐去,“栖少主莫要说笑,[凝云]虽尚未化型,但修为已至元婴,又有三千道院的道气庇佑,怎么会、”
他声音有一瞬的哽咽,又很快咽下,栖不观怎么可能拿这样的玩笑和他打闹。
百晓生站起身来,朝栖不观恭敬鞠躬。
几秒后,冲出了院子。
“他还回来吃饭吗?”
宋雪衣从神游中回神,把嘴里的雪酥糖咽下,刚要问问,就得到了栖不观“故人危”的回答。
他内心冒出的愧疚快要把自己埋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会好好给他写道歉信!真的对不起!”
栖不观没敢再待,他怕和再和宋雪衣待一会儿,自己也要跟着“对不起”起来。
‘等吃完午饭,去留轻院看看吧。’
……
“栖不观知道了。”
烛光打在雕花的窗棂间,紧闭大门的房间有些昏暗,躺在床榻上的女子似乎做了个好梦,在戚梦仙君的轻拍中沉沉睡去。
识梦树把自己从窗缝中塞回来时,便闻到了梦的香味,“这是……容染?”
“嘘。”戚梦仙君把被子给容染盖上,生怕惊醒了对方,动作轻柔地退了出去,“那孩子很善良,即使嘴上不说,但心里也认为赵折的死有自己的错。识梦,就让她睡个好觉吧。”
她将快要断掉的熏香重新点燃,从识梦树口中得知了栖不观一行人误入后山、发现阵法、前往凝云河、关闭水路的事。
“抱歉,戚梦,我是不是做错了。栖不观根本没有中幻境,他不受我影响、直接就发现了我。”
识梦树没有眼泪,它揪住了自己的树叶,“我、我太没用了……唔唔,当时太怕了。”
它在发现柳堪竹那些人闯进后山后就格外小心,一边设下幻境,一边又要隐瞒事实。
“你瞒住了?”
“……没有QAQ。”识梦树倒是瞒住了自己在外面偷吃的事,它掏出册子放在戚梦仙君手边,“栖不观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这三只鸡又是怎么回事?”
识梦树是提着鸡回来的,一放在地上鸡就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不知道,我醒来时它们就在后山满山跑了,估计是踩到了西山的地合阵。让它们离我远点,还一直啄我!要不是我只吃素,早把它们吃了!”
它试图恐吓,反又被啄了一下。
戚梦仙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有点气、转头又被气笑,“算了,明面上的东西也没什么意义。”
识梦树:“我们还有暗面下的东西?”它怎么不知道。
戚梦:“……这不重要。烨禾仙君专门放鸡寻找阵法出处,我可怜的侄侄不也成了栖不观手里的鸡吗?”
“那栖不观随便一指,就像溜狗一样把道院这届前十全溜了,一群大傻呗。”
她把手里的《心魔分辨手册》翻开,翻到目录,“瞧见没,栖少主分明比我还明白心魔的本质,啊――,我也是傻呗。”
“戚梦,人设,维持人设。”识梦小声提醒。
“怕什么?这里就我和你。”
她说着随手往下扔下几道锦带,那些锦带不偏不移划开了捆绑鸡的绳子。三只鸡没了束缚,开始兴奋的跑动,却又在下一秒,踏进交织缠绕的陷阱,再无声响。
柔软的绸缎露出锋利的边缘,就像此刻灯光下的戚梦仙君,“诺,鸡也没了。”
“识梦,今天我们熬鸡汤吧,一会儿容染醒了叫上她一起喝,顺道再给烨禾仙君送去一碗。水路被封,最大的受害者又不是我们。”
“可是……”
“别可是了。我很感到好奇,那么多年道院都相安无事,为何会突然出现一群人,妄图刺杀栖不观。除了赵折外,难道还出了其他岔子?”
戚梦仙君想不明白,干脆不想,“船到桥头自然沉,死到临头自然凉。”
她瞧着识梦树皱起来的树岔子,将花盆推给对方,“我新换的灵土,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改明儿我去膳堂再要些玫瑰味的、”
戚梦说话声音突然停住,看向了门外――有人来了。
“书岸仙君,还有这位是……”戚梦仙君开了门。
书岸仙君身后是一位看着完全不像修仙之辈的男人,戚梦犹豫了一下,“他就是您口中新收的弟子吧,我记得叫吴怀松?”
“对对,还是戚梦你记性好。”书岸仙君杵着拐杖,跟着戚梦仙君进入屋内,“老朽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戚梦仙君可否入我这弟子的梦境,帮他回忆起童年,找回过去的记忆?”
“当然,只是试上一试。如若不可,老朽舍下脸面也得去拜托栖少主。”
书岸仙君将带来的翡翠槿纹镯放在桌上。
‘这老登西真会说话。’
戚梦笑盈盈地承下了此事,她以施术为由将书岸仙君赶出去,又让吴怀松坐上椅子,“放松,别怕,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等等,不是让你屏气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