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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无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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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糕清软,蒸好后,萦袅的白雾蒙在素纸上,萧约叶揭开笼屉,一片湿热。

不过糕点终究不能充做正餐,两人随便对付着垫了垫胃,先将这间小屋亲手打扫了一番。

这里果然有很多东西,除了那张附着痛色回忆的泛黄纸,穆安羽还找到了好多简单的小玩意儿。

“这把木剑是做什么的?”她灰头土脸,鼻子上横着一痕灰,从箱子底部搜到了一把小木剑,十分好奇。

萧约叶看了眼:“当年辛复教我练剑,为我做的。”

虽然结局惨烈,但林霏开和辛复属实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萧约叶是他们一起决意收养的小姑娘,林霏开教萧约叶如何做饭、梳妆、缝绣,辛复就教了她不少简单的功夫,穆安羽亲身在幻境内经历过辛复的教导,哦了一声,对这个说法不觉奇怪。

只是那把小小的剑放在膝上,她未免感怀:“如此说来,林姐姐和辛复一起陪你长大,怪道后来得知辛复将与妹妹联姻时她会如此激动,毕竟她和他曾一起教养你,这和……”

这和一起生活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该怪辛复分明心有所属,却没有掌握好距离,或许该叹林霏开在林家那约等于病态的环境下,性子中早已隐埋了偏激的一面。

可是谁能想到,后来他们都不在了,萧约叶却被云阶平带去了东玄,拜入三清阁,灵脉一开,寿数再不和人界寻常人一般只有短短百年,如今林家已经传了三代,青葱走到古稀走了三轮,当年的小姑娘,却只是长成了姿颜卓绝的少女。

她蹲在地上,花猫一样抬起脸,带些怅惘:“小曦,我从没有想过,活这么久,对于人界之人来说,是祝福还是诅咒?”

哪怕是东玄出生的普通人,岁数都比人界之人要长,穆安羽生于东玄羽渊,习以为常人界的沧海桑田,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今日见墓园一座一座的碑,方惊觉人间生命还有这样清晰的轮转,萧约叶闻言,将箱子关上,默了须臾:“是祝福,也是诅咒。”

“入东玄后,许多唯独时间能见证的事,自己也能看到,这是祝福,”她说,“然而前一百年,你还会亲眼见证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最后唯剩你一人在浩浩世间,从初始的痛彻心扉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完全看开……这个过程,淋漓到结疤,便是最深的诅咒。但或许,我是幸运的,我没有见过我的爹娘,也就不曾承受他们离开之苦。”

她的嗓音轻缓好听,穆安羽和她对视,不觉凝了一秒。

犹记程挽恙说,执念于修道大不利,若可以,俗世那些事,能放下还是都放下。那天,穆安羽不懂程挽恙的意思,此刻想来,程挽恙因为多病,年少离家,如萧约叶所言,真切经受了亲人的离世之苦,如今她是隐后山最年轻的一位长老,却选择隐居云梨寺,日常只分心管理三清阁棠合分部……或便有此因。

察觉到她情绪低下去,萧约叶朝她一哂:“不必想这些了,眼下时辰还早,要不要去云宣街市走一走?”

每年清明来人界,她都暂时不必劳心三清阁,三清弟子默认这段时间的事都由洛千远代理,算难得的清闲,只是之前萧约叶不在意假期,哪怕除夕都在忙碌,本已习惯。

然而遇见穆安羽后,她忽然开始喜爱每一分清闲。

虽然三清阁中每项大型不容外传的危险任务,云阶平都只放心让她处理,但不论觅春宴的相会,还是棠合水市,哪怕危机重重,有穆安羽所在,便有心所欢。

如今她想在她的身边,赏尽天下春。

穆安羽将小木剑和一起的一截小暗针塞回箱子,欣然:“好啊。”

春雨已经歇了有一会儿,两人走上街道,四野不再氤氲,春芒萦绕,布谷鸟声声催种,街边的花盆中生着一溜茂盛的植物,不如珍草园稀奇,却在平凡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生机,花盆上是各个商铺笑意盈盈的脸:“姑娘,小店的糖食,要不要来一份?很便宜哦!”

穆安羽极爱甜食,看到甜点就走不动路,说是“陪萧约叶出来走走”,实则一路走一路吃,心安理得让萧约叶结了一路账,最后萧约叶忍无可忍:“阿羽,你再不节制些,今晚我们就没地方住了。”

穆安羽咽下糖醪,一对大眼睛剔透无辜:“不是还有林姐姐那间屋子吗?”

萧约叶顿了顿,问她:“你不想住客栈?”

穆安羽不懂:“为什么一定要住客栈?之前棠合那么久还不够吗?”

“但是,”萧约叶说了两个字忽然停住了,转而微许一点头,答应得很顺畅,“说得对,今日就在林姐姐那里吧。”

说实话穆安羽没看懂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云宣之地本属人界江南,对各种糕点造诣颇高,转眼间她就两眼放光被勾引到下一家铺子去了,根本来不及细想,剩下这家店的老板和萧约叶大眼瞪小眼,最后老板和善一笑:

“姑娘,给、钱、啊。”

萧约叶掏钱付账,转头又去下一家再付钱。

她老早前就觉得穆安羽和洛千远不一样,虽都生得冷清,但洛千远骨子里真真切切自带一份拒人千里“姐就是女王”的高冷,穆安羽的疏离有大半却是被身边的人被迫堆出来的,真实的她明媚而灿烂,带着四月天的芳菲气息,现在看来,这个看法半点错没有,甚至又深了一层——原来在自己面前,她还能如此跳脱!

……就是她真的快没钱了。

穆安羽一口气逛了一条街,最后终于意犹未尽慢下步子,等萧约叶并肩赶上,问:“小曦,你最喜欢什么花?”

萧约叶认真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穆安羽道:“也好,我也只有梅花。”

说完她变魔术一般,突然从袖子中捏出一块梅花状的糕,侧脸停在她面前,轻声笑:“张嘴。”

萧约叶愣了愣,这种糕点在东玄亦有,然而推出市场后并不受欢迎,因为它以诸多花为原料制糕,外形倒是丰富,梨花桃花芍药都有,本该被很多人喜欢,奈何实在太返璞归真,坚持以花瓣原料入味,部分花瓣清苦,也就不合口味。

记得凌启竹逛街时感兴趣,曾满满当当拎回来一大袋,不过可能是运气不好,萧约叶、凌启竹、洛千远和澄将明四人一通挑拣,入口不是苦便是酸,再么就是苦和酸的诡异混杂,当真没有适宜。

只是那次没有尝到梅花。

虽然按概率来看,梅花也不该抱有太大希望。萧约叶道:“你尝了吗?”

“没有,”穆安羽道,“听闻这种糕点口味很独特,我觉得梅花很有可能是甜的,帮我尝尝吧。”

她这话说得未免有拿她当试验品的嫌疑。

萧约叶勾起一点笑意,就着她手咬下那块梅花糕,继而诧异地眨眨眼:几百张花瓣原料内,竟然当真只有梅花是可以一尝的,清甜糯软,雪中春信。

穆安羽瞧着她的神情,骤乎笑眼盈盈。“记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只有梅花是甜的。”

“其他的……都很苦。”

萧约叶算是知道了她走马观花每个店都遛一遍是在做什么。“嗯,”默了默,她咽下口中食物,看着眼前人轻轻点头,“很甜。”

两人继续在大街小巷流连一通,云宣的建筑偏灰瓦白墙,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缝隙中茁壮生草,水道纵横,渔女施网,汀岸一片莺飞草长。

美不胜收,清恬无喧。

晚间街市挂的灯笼次第燃起,剪纸的窗影透射在地面,穆安羽和萧约叶走在其中,一时都没再想东玄那些尚未有解的事,陆为英的案子,秦徽媞的谋局,以及江弄疏赵兰尘,一瞬间都变得很远。

穆安羽越走越慢,最后停住了。

她说:“小曦。”

萧约叶:“怎么了?”

“我确实喜欢这里,”穆安羽声音有些轻,“……就如你说的,等弄清封阳弓上那个咒印因何而来,我们便留在这儿,好吗?”

萧约叶愣了愣,旋即笑意在眼中晕开,将她拉到阴影中,吻吻她侧脸:“好啊,便在林姐姐那座小院吧。”

——等东玄有令,便悄然复返,若万物安平,则不必劳神,隐姓埋名,再不用像如今这样如履薄冰。

回到那座小屋后,穆安羽颇有兴趣地又研究好一会那些小玩意儿,对她来说,这里每一样东西都代表萧约叶的儿时,虽然只有短短十三年,却依稀从中能瞥到她如今的影子。

除了那把小木剑外,她还找到了一些零散的诗册和沙画,以及针线一类的生活所需,另外,还有辛复刻着降花印的弓、林霏开当年自己瞎琢磨的符纸,都被萧约叶封存在此,像凝冻着不愿忘记的过往。

穆安羽一面看一面想象萧约叶当年的生活,一时竟不舍放手。等到将它们重新收拾好,惊觉暮色已悄悄笼上窗了。

她将箱子重新推回屋角,抬眸,看见西屋的灯火。

这座院落面积不大,布置却十分舒适,一砖一瓦清素简单,三座小屋占三面,中间空出一方院,无遮挡的那面是一条铺在石阶下的小河,院中长着一株杏花树,旁边是木搭的支架,想来当年上面许还缠着葡萄藤,垂下一蔓人间烟火气,与这河相伴,正适生长。角落则堆着生活所用的水桶和扁担,此刻,杏花杳杳生得茂盛,一切陈设不显凌乱,两百年来,萧约叶为留住这一隅角落应是费过不少心。

穆安羽站在树下,抬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杏花,蝴蝶飞舞,水声潺潺,恍觉浮生若梦。

这样美丽静谧的地方,无喧无动,无憎无澜,她承认,她太想太想留住了。

抱着这样的心境,她拈落杏花踱进屋,刚推开门,适才还安静的心就抖了一下。

——烛火摇曳中,萧约叶不知何时褪了外衫和裙子,只着了一袭瞧上去分外柔软的柳叶纹寝衣,斜倚在榻上,就着灯烛,随意翻阅一本深蓝外封的书,眼下春暖,她似乎无意盖太厚,微微屈了下腿,被子从腰间滑落些许,眼看将垂地,她眼睛停在书上,手却极快一捞,将被角抓了上来,余光瞥见穆安羽,便抬起头,向她一笑说:“看完我那些东西了?还有一件玉兰纹寝衣,我放在屏风后面了,穿那件好吗?”

穆安羽:……

她似乎没有说不好的理由,但不可否认步子是有点乱了,强作镇定地走到屏风后,层叠的纱影遮挡住她的身影,见面前有盆洗漱的水,她掬起一把,将脸埋进掌心,终于清醒过来,无话可说,只能在心中拷打自己:自作自受!

毕竟是她亲口同萧约叶说,不要住客栈——住林霏开这小院。

虽然从答应清明来人间开始,她还没有切实跟萧约叶商量过客栈要住几间,但棠合那几日特殊,有三清阁分部及程挽恙介入,凌启竹又是领了三清阁的令来的,两人都默认是在相当严肃地解决陆为英事件,所以所有人住的客栈都是一人一间。

穆安羽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更深默认了一步——就算来人界住客栈,也该是一人一间。

当然,后来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对劲,但在街道上吃糕点的时光实在是太快乐了,她到底忽略了一个重点——林母留给林霏开的小屋,怎么会有两间屋子可以住呢?

穆安羽不知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洗漱完胡乱换上寝衣的,这件衣服果真是极皎玉兰色,交领上盘绣了极细的纹花,下摆薄裙还踞着曲水纹。

穆安羽就着眼前昏黄的铜镜打量了一下自己,人界的铜镜照人不如东玄清晰,然而她瞥见自己的面庞,珠玉含晕。

不可以这样。

她扯了下衣领,见它修短合度,便昂一昂头,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缠成乱麻的心思全收拾收拾扔到一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屏风。

要说不说这件寝衣很衬她,解了发的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像一株月下清雅的冰荷,萧约叶闻听响动,抬头望去,眼中不可自抑流露出一丝惊艳,然而穆安羽却一个箭步倏然踏来,二话不说跳上榻,将她压着的被子全部卷到怀中,而后伸手,干脆利索地一压,刹时已将毫无防备的她埋进被中,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这衣服是你带来的?”接着她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问,“你是不是早有准备了?”

萧约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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