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图书馆被厚重的书卷气淹没，夕阳的余晖穿过书本的间隙，拉出长长的影子。艾尔薇拉回过神来，浅色的眼眸里是面前少年的身影。

汤姆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蛇般缠绕。他已经安静了很久，在她回神的瞬间，他嘴角微扬，好似在欣赏她方才的恍惚。

艾尔薇拉依旧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唇角的微笑失去温度。

她起身，语调轻柔，却字字如刃。

“这些日子……你就是在调查这个？”她缓缓道，语气几乎称得上怜悯，“让你自以为已经掌握了我的把柄？”

汤姆没有回答。

早料到艾尔薇拉不会轻易动摇，但眸中闪烁的微光还是昭示着他对她态度的微妙变化。

艾尔薇拉没有错过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这就是你找到的秘密？”

她轻笑出声，眼底却满是嘲弄，

“真是可爱。你那点小小的探索欲和征服欲，简直像个刚学会魔法、迫不及待想在别人面前炫耀的孩子。”

“可惜啊，汤姆，我比你想象得更早一步走上这条路。而你——”她眯起眼睛，红唇轻启，

“不过刚刚学会如何迈步。”

汤姆脸上的笑意彻底褪去，变得冷淡而危险。

他讨厌被低估，尤其是被艾尔薇拉仿佛尽在掌握般，居高临下地看待。

“是吗？”他眼神森冷，压抑着什么，“那不妨告诉我，你究竟‘走得有多远’？”

艾尔薇拉不急不缓地理了理头发，随后才施舍般地垂眸看向他：“足够让我知道，你真正应该寻找的是什么。”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例如……你的身世。”

这一次，换汤姆的瞳孔微缩。

他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艾尔薇拉还是捕捉到了他极其短暂的失神。这个反应说明了一切——他对自己的血统仍一无所知。

“怎么？你不高兴了？”她语调轻缓，宛如耳语，语气却近乎刻薄，“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艾尔薇拉目光流连于他略显僵硬的指节，似在欣赏一件裂开的瓷器。

汤姆内心深处翻涌着警惕。

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自己的来历，可霍格沃茨的资料有限，他仍然没能找到足够的线索。而现在，艾尔薇拉·特拉弗斯——这个他原以为已经看透的对手，却轻飘飘地抛出了一个足以撼动他的筹码。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但他需要这个答案。

空气在两人之间拉扯成一根紧绷的丝线。

艾尔薇拉突然笑了，还是那种既危险又漫不经心的笑容。她的声音悠然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回荡：

“你应该知道，我的家族和能力足以让我看见一些藏得很好的东西。而我也有足够的记忆力，将它们一一拼凑成寻找真相的线索。”

汤姆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眼底的阴霾加深了一分。

艾尔薇拉欣赏着他的沉默，微微歪了歪头：“所以，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究竟是要挟，还是想要合作？”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书架间的光影将他们分割成不相融的色块。汤姆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声音极轻，像他思考时的标点符号。

“艾尔薇拉，”他声音缓慢地爬行，似一条潜伏的蛇，“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不妨再多拿出一点诚意。”

艾尔薇拉不语，只是看着他。

她不怕他的试探，也不怕他的威胁。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学会了如何面对危险，而眼前的汤姆·里德尔，只是另一个值得留意的猎手。

“欺骗我，可不是明智的选择。”汤姆继续说道，暗藏锋芒的眼眸昭示着警告，“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欺骗的代价是什么。”

艾尔薇拉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对这样的威胁感到厌倦。

她撑着下巴，目光慵懒地扫过眼前的少年，像是在打量一个过于执着的孩子。

“不觉得累吗，汤姆？”她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点点讥诮，“你整天都在追逐自己的过往，但过去的东西，真的值得你这样执着吗？”

汤姆显然不喜欢她这种不以为意的态度。

终于，艾尔薇拉大发慈悲地、慢悠悠地，随手抛出一颗沉重的炸弹：

“既然你这么喜欢追查家族历史，不妨去看看冈特家族的历史。”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进一步的暗示，就这样丢下这句话，仿若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线索。然而，她很清楚，这对汤姆而言意味着什么。

有的谜题晦涩难解，但对于从不遗忘的特拉弗斯来说，巫师界没有秘密——老宅书库里的本本古籍，早已向她揭示一切。

汤姆没有立刻开口，脸色微沉，暗自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族来自何处，而“冈特”这个姓氏，他从未听说过，可被艾尔薇拉提及，必定有它的意义。

他的理智告诉他，艾尔薇拉的话不可能是毫无根据的虚张声势，但他的骄傲却在这一刻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他一直以为自己站在棋盘的至高点，冷眼俯视所有人的命运。然而，事实却是，艾尔薇拉先一步拉紧了他颈间的索绳，仅留给他一线喘息的余地。

艾尔薇拉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她起身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准备离开。背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修长而从容。

“哦，对了。”她忽然回头，语气轻快地补充道，“记得完成我们两人的义务劳动，我可不想被扣学院分。”

她的声音像最后一记轻飘飘的耳光，既是不屑，也是宣誓主导权。

汤姆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眼神紧锁在艾尔薇拉离去的方向。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动，受制于人。

艾尔薇拉用最轻巧的方式撬开了他的心防，让他不得不去正视自己的来历。他对自己的血统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线索近在眼前，却偏偏掌握在她手里。

这让他愤怒。

更让他不甘。

他想要反击，让她付出代价。她的傲慢、不以为意，以及那双看透一切、却偏偏懒得点破的眼睛，统统让他心生不耐。

他想撕碎她的从容，让她露出狼狈的一面，意识到——在他面前，没有人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可偏偏，他也不得不承认，艾尔薇拉确实很聪明。

聪明到让他无法轻易摧毁她。

汤姆忽然笑了，笑意冰冷，藏着隐忍的戾气，像锋利的刀刃在夜色中微微折光……

但他知道，自己心底翻涌的远不止愤怒。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悄然生根。

-

艾尔薇拉回到寝室时，夜色已经深沉，月亮隐秘到连绵的暗云后。她脱下袍子，将自己蜷缩在床铺的阴影里，闭上眼睛，试图让意识沉入黑暗。但那双深邃如深渊的眼睛却固执地浮现在脑海。

她不该动摇的。

从进入霍格沃茨起，她便认定世上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亲情、友情、甚至所谓的爱，在她眼中都不过是让人迷失方向的累赘。她见证了自己的父母如何沉溺于爱，最终走向毁灭，她曾在圣芒戈的病房里听到医生温和却无情的判决——她的身体撑不过十七岁。

她没有时间去相信那些虚幻的情感。

可汤姆·里德尔不同。

她本以为自己会厌恶他。

霍格沃茨里有许多自以为是的纯血贵族，披着优雅外壳，内里却愚蠢得不堪一击。他们以血统为傲，以家族荣耀自诩，却连最基本的野心都流于肤浅。

而汤姆隐藏得太好了。

他的伪装是完美的，甚至比她自己还要完美。

第一次真正记住他，是在黑魔法防御术课堂上。他的魔杖挥动精准，咒语无一落空，黑发微微垂落，投下恰到好处的阴影。他的目光深邃，却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沉稳，像是一个天赋异禀、却不愿过分招摇的学生。

所有人都喜欢他——老师、学生，甚至连邓布利多都对他抱有某种程度的关注。

可艾尔薇拉却不小心窥见了那层面具下的秘密。

他们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

他没有家族，没有真正的血脉归属，他的温柔不过是演技，而他的冷漠才是真正的本质。而她呢？她同样孤身一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足以支撑到成年。

她开始留意他。

他对待其他学院的学生温和谦逊，对斯莱特林的同学礼貌克制，对老师们恭敬有加，一个无可挑剔的未来巫师领袖。

可在那些以为自己和他亲近的学生转过身后，他的笑意便会悄然收敛，目光冷漠如冰。

那一刻，她知道了——这个人，并非表面那般温和。

他的眼里没有情感，只有目的。

她开始思考——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她的童年在父母的疯癫和消亡中度过，生存建立在谎言和算计之上。她天生便是个站在刀刃上的人，而他呢？

在所有人都被他完美伪装所欺骗时，艾尔薇拉却想要拆解这个谜题。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面镜子。

不止是天赋和伪装，而是更深层的某种孤独。

于是，在无数个课堂和课间的短暂交锋里，他们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关系。

——她不信任他，但她欣赏他的演技。

——他不信任她，但他知道她在观察他。

可是在那间孤儿院里，她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另一面。

——愤怒、杀意、不安

......还有期待。

他本不该向她暴露这些情绪的。

她一向理性，冷漠，审慎计算利弊。她知道爱是一个危险的词汇，母亲的命运，父亲的疯狂，都警示着她远离这种会让人走向毁灭的情感。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偶尔会因为汤姆的某些举动而产生一丝无法言明的情绪。

他总是精准地解读她的眼神，剖析她的内心。无论是在黑湖边意外的短暂交谈，还是在魔药课上他偶尔投来的审视目光，都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她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否也同样拥有窥探人心的能力，察觉到了她的真实面目。可他从未点破，她也乐得将这场角力游戏继续下去。

他们如此相似——天赋、伪装、野心，甚至连黑暗的过去都如同镜像。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太了解彼此，彼此间的试探、交锋，甚至短暂的合作，都像是两个孤独灵魂间的拉锯战。

在最初的时候，她的确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性。不是依赖，是某种不必掩饰的默契，让她错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幻象。

他在众人面前的完美假面，与私下里偶尔流露的锋芒，都让她感到危险和熟悉。那些瞬间，她曾生出过荒唐的念头——

但这份微妙的情绪终究只是错觉。

今天图书馆的对峙给了她当头一棒。

汤姆调查她，他在寻找她的软肋，试图掌控她，甚至以此为筹码逼迫她交出秘密。而她竟然在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时，感受到了一丝疲惫和……失望。

当他以掌控者的姿态向她索要“诚意”时，毫不留情地提醒她欺骗的代价时，她意识到，自己原本的动摇是多么可笑。

他并不信任她。就像她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她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感到失望呢？她明明早该知道，汤姆·里德尔不会允许任何人站在与他平等的位置上。他也绝不会真正去信任任何人。

她缓缓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嘴角勾起。

——很好。

如果她本来还有一丝对他们“相似”的动摇，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清醒。

爱是死亡的信使。

她只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