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蔺行淮在上一次的读档中,是走进屋门时被周屹川用刀割破了喉管。
他和现在一样,穿着一件铅灰色的西装,不像来杀他的,而是来求婚的。
周屹川在犯罪这方面简直是无师自通的天才,所以在他杀死蔺行淮的这个过程中,他连反抗都做不出来。
血沫阻碍了蔺行淮的呼吸,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得破碎难懂,只能发出一小段断断续续的气音。
“小淮,”周屹川出声叫了他一句,说道:“你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的手掌贴在了蔺行淮的左胸处,掌腹感受着在肋骨中间,活物的跳动。
周屹川漫不经意地将手垂下,“为什么呢?”
蔺行淮让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说:“我的心跳频率一直这样。”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行走声不疾不徐地在走廊响起。
蔺行淮从口袋中摸出钥匙。
他悄然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听不见。
不如说是让别人捕捉不到。
感应芯片扫在门锁仪上,锁芯自动从锁扣中弹出。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条间隙。
客厅内的一切被阴影衬得漆黑,一切和他离开时的布置无甚差别。
前提是忽略掉垃圾桶旁边的那一袋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
蔺行淮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不过那袋塑料布硌出了锋利,古怪的形状,像比较钝的菜刀。
这是…周屹川带来的东西。
他之前看过蔺行淮解开过密码锁,并且把密码记下了。
因此哪怕他没有钥匙,也能轻而易举地打开它,潜入他的家中。周屹川太聪明了,到了常人无法抵及的程度。
“这是什么?”蔺行淮明白他的心理活动,他不能去忽略掉这个。
不然会让周屹川察觉到不对劲。
周屹川顺着他的话茬接了下去,他说:“我给你带的一些东西。”
接着一手拍开了玄关处的灯。
“啪——”
灯光亮起来的那一刻,暖白的光将周围的物品都照得阴影线分明。
也许是匕首,也许是手-枪和意大利黑手党刀,可不论是哪个,都是在这个社会上被严禁管控的物品。
“要看看吗?”
那双清泠泠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叫人看得心底发痒。
蔺行淮强打起几分精神,逐字逐句地揣摩那一句话。
他对周屹川太了解了。
只要他的语气,行为没有表现出过激的迹象,那么他就是冷静的。
而在距离他想杀死蔺行淮的时候,也过去了足足十分钟。
所以…这句话不是试探。
只是一句简单的,但不清楚出于什么目的和心理的询问。
蔺行淮把外衣挂在单杆落地衣架上,说:“晚些吧。”
他赤裸着脚踩在酒红色的毛毯上,这句话的意思说得非常明了。
他暂时不太想去看里面的东西。
周屹川仿佛能嗅到他的情绪,而他看向他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他知道蔺行淮在害怕些什么。
无非就是死亡。
“我要去主卧洗澡,”蔺行淮转头对他说:“客厅的浴室你可以用。”
他装出一副很困倦,疲惫的样子。
蔺行淮不能再继续和他待下去了,不然他的心理防线迟早会断裂。
他有试过去战胜这种恐惧,可现实很显然地摆在他的面前,他失败了。
蔺行淮对他太过熟悉,毕竟在他的认知和记忆内,他们相处了太久。
但这份‘太久’基本被对方疯狂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给填满了。
他把五官控制得很好,基本看不出来害怕的异样。
周屹川却吞咽了一下唾沫。
视线垂在蔺行淮的脚后跟上。
他的脚踝两侧是微微凸起的骨骼,很瘦,瘦到不可思议。
一只手就能轻松扣住。
周屹川在看着他,眼眸微阖,“我知道了。”
蔺行淮穿上客厅的拖鞋走进卧室,他小声地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的演技足够好,恐怕早就被周屹川发现了端倪。
他挑拣出一套干净的睡衣,脱掉上衣走进了卫生间。
蔺行淮好好地泡了个澡,才不紧不慢地从浴缸中走出来。
他刚拢上单薄的棉料睡衣,抬起头就对上了一个眼睛。
冷冽的,直白的。
不是那种偷窥一样的眼神,好似他只是站在门外不经意地瞥到了一眼。
卫生间的门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丝凉意打散了卫生间中的暖气,顺着脚底往上蔓延。
是周屹川,他在看自己!
蔺行淮一言不发,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面色更是毫无变化。
他知道,尖叫和扔砸东西对于周屹川来说都是无用功的,如果他真的会为此感到正常人该有的羞愧,害怕,那么他也不会去这么做。
周屹川对他的身体充满了十分强烈的探究欲。
这一点蔺行淮早就发觉到了。
他换上衣服,推开了门。
看见周屹川时,他也不过是稍微张大了嘴巴:“怎么了?”
周屹川和他料想的一致,他完全没有为[偷窥]这一行为而感到羞赧。
他反而是很自然地说,“衣服被水打湿了。”
这是周屹川来找他的一个借口。
他不是什么脑筋不好使的家伙,不会蠢到让水浸湿衣服的——除非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蔺行淮把睡衣的纽扣一丝不苟地系上,“衣柜里还有一套新的。”
他带着一片泛起的热气走出卫生间,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脖子上。
说完,蔺行淮就去给他拿了一套挂在衣柜最里边的睡袍。
“这件给你。”他挑完睡衣,递给了一边的周屹川。
他把纯棉睡衣拿到手中,粗粝的指腹反复摩擦着布料。
这像什么呢?
像动物啃食猎物皮肉前磨牙的样子,一下一下地磨动着尖牙,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噪音。
一想到这,蔺行淮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可周屹川的确喜欢模仿…野兽。
“小淮,”周屹川停止了摩挲布料的动作:“客房的制暖器坏了。”
他垂下了干瘦的手腕,对他说。
蔺行淮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想找维修工人。
那样太麻烦,也太费时间。
而周屹川有很规律,几近严苛的作息时间。
时间不允许他找维修工人。
所以周屹川是想和他一块儿睡。
在设定内,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恋人,睡在一起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一想到他藏在身上的小刀,想到他随时有发疯的可能性,蔺行淮就心慌到肢体僵硬了下来。
他真的要跟这样的一个人同床共枕一天吗?
蔺行淮不确定。
他想,拒绝大概会让对方的最后一缕爱意彻底泯灭,消散。
转变成和爱持平,或者更甚的恨。
“可以。”
蔺行淮思索了三秒,说道。
他连去检查一番的说辞都没有。
闻言,周屹川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变得沉闷。
他在兴奋。
蔺行淮的手臂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种兴奋他只在周屹川当时把稀释过的硫酸浇在他皮肤上的时候见到过,让他的皮肉在那一刻变得焦黑。
或者是将蔺行淮丢进绞肉机,活生生被机器切割,绞成一滩恶心的肉泥。
他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恐慌,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回想那些事。
周屹川飞快地平复下了他的情绪,将嘴角勾起的弧度压下去。
“去洗澡吧。”蔺行淮同样做好了心理建设,他说。
卧室响起走动的声音,周屹川听了他的话,离开了这个房间。
蔺行淮走到床边坐下,他往肺里吸进了一口气。
觉得大脑有点缺氧。
他忽然在意起了客厅的那个袋子。
周屹川会带什么?
他能不能另走一个剧情,把周屹川先杀掉。
他不敢赌。
首先,蔺行淮扫了眼自己的手臂,他虽然平日里也会健身,身上覆着一层好看的薄肌。
可真和周屹川那个力气大到吓人的怪物相比,他的胜算太低。
其次,周屹川要是知道他有了这个想法,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蔺行淮权衡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极端的想法。
先苟。
其他的再说。
周屹川清理完自己的身体,将毛巾搭在了肩上。
睡衣的长袖被他卷至了手肘处。
皮肤上挂有小颗的水珠,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滴落在地毯上。
周屹川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中,从洗漱间走出来。
客厅的这盏灯被熄灭了。
周屹川关上了灯光,他的神色依旧展现得平淡。
看见蔺行淮时却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眶陡然睁大,站在阴影中像一个恶魔那样窥视他。
周屹川把美工刀藏进了长裤的口袋中,手掌握着那一把刀柄。
——他到底没有将它插入他的胸膛,也没把他的心脏刨出来。
周屹川的手松了下来,只要他的爱人今晚不会从他的身边逃走。
那么他会原谅他擅自抛弃自己,去寻找其他人的这个蠢笨行为。
可如果他敢逃走……
那这把锋利的美工刀一定会出现在他的胸膛上。
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心脏取出来,封存在浸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罩中。
周屹川把毛巾挂在了衣架上,走进了那间亮着灯的房间。
卫生间响起一阵水声,是蔺行淮在洗漱,他吐掉口腔中的泡沫,拿起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蔺行淮把牙刷放回了洗漱筒中,离开卫生间就看到周屹川在吹头发。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指拨弄着颈侧的发丝,已经有点半干了。
蔺行淮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卫生间门,连速度都可以放缓了。
周屹川很讨厌任何其他的杂音,这会让他感到焦躁,不安。
像一头受到惊扰的猛兽。
除了蔺行淮,他能够原谅蔺行淮所做得所有。
纵使是对方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