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那张清冷的面孔没有因为这一道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所出现半点古怪的反常。
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它。
周屹川吹干头发,把吹风机的电源线拔掉,收进了床头柜中。
他的听力好到惊人,哪怕在吹风机的噪音下他也能如此清晰地捕捉到这么细小的动静:“为什么不过来。”
蔺行淮听着他的话,他站在卫生间的门前,走到了床边。
他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不想打扰到你。”
蔺行淮的视线挪到了床头柜上的时钟,长方形的屏幕上显示着像素数字。
“11:03。”
他脱掉脚上的鞋,坐到床上:“我困了,先睡吧。”
蔺行淮掀开被子腾出空间,他本来是想再拿一床棉被,这样他们两个人就不用挨得太近。
但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周屹川是个多疑又敏锐的人,他会把一件事情翻来覆去想太多遍。
要是想不通,他就会用解决事情根源的办法摆脱这一切让他觉得困扰,苦恼的负面情绪。
而蔺行淮就是他需要去解决的。
周屹川的毛病很多,特别是在他的心理层面。
可他偏生不认为这是一种‘病’。
在他的认知中,这是他爱蔺行淮的方法和表达。
只是他接受不了而已。
“好。”周屹川调暗了灯光,目光冷而淡地瞥过他的唇。
蔺行淮闭上了眼睛,他其实没多少困意——身边有个极度危险,不能控制的疯子,任谁都不敢当着他的面睡觉。
他又冒出来了另外一个问题,美工刀还在周屹川的身上吗?
他会不会还带着刀,是想等到他熟睡的时候用刀划开他的喉咙。
蔺行淮不太敢去想。
他理解不了变态的思维。
不过…蔺行淮忽然转了个身,手掌尽量自在地放在周屹川的腰下。
就像在揽着他入睡。
这个做法让周屹川怔住了,他按着床头灯开关的手指轻顿。
吐出的呼吸也逐渐变得缓慢。
蔺行淮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去证实一下他的猜测。
碰上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周屹川的身体立马紧绷了起来。
他没带美工刀。
不如说,美工刀不在他的身上。
这一点足以让蔺行淮放下心,他把手收了回来。
“你……”
周屹川紧紧地盯着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却似乎能看透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有一处开始积胀,周屹川不能明白他想做什么。
蔺行淮抬起眼皮,问:“嗯?”
灰暗的灯光让他的表情能在蔺行淮的眼中变化。
他从最初的漠然变成了失措。
蔺行淮同样是男性,他瞬间就知道周屹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色了。
“睡觉。”他钳制住蔺行淮想要收回的手,说道。
蔺行淮:“…………”
他顷刻就后悔自己的莽撞了,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后果。
这下他不睡也得装睡。
周屹川抱住了他,并且抱得很紧,令他想挣脱也挣脱不得。
好在他没有强迫自己为他…解决。
蔺行淮重重地阖上了眼,在心底祈祷着这一晚能快些过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
结果临了头,困意抵上来的时候他却是睡得最熟的那个。
半夜,压在蔺行淮身上的重量轻了一些,周屹川放开了他。
卫生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他冲洗完手,站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蔺行淮。
在阴影的分割下形成了一种恐怖又扭曲的割裂感。
窗外丝丝缕缕的阴影撞碎了一地。
美工刀还被他握着。
他思考了几秒钟,重新躺回了床上。
.
次日,街道上早就车水马龙,蔺行淮困得昏昏沉沉。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昨晚睡在他身边的周屹川不见了人影,被子松软地盖在床铺上。
他去哪了?
蔺行淮短暂地发散了下注意力。
客厅响起鸡蛋磕在锅沿上的声音,只响了一道。
是周屹川在弄早餐。
蔺行淮的脚趾踩在了拖鞋上,抖了下被子就往外走。
他果然在客厅看见了周屹川。
周屹川煎炸着鸡蛋,又温了两杯牛奶放在餐桌上。
那些煮饭的锅具,和食材的摆放位置蔺行淮一次也没告诉过他,但他却使用的得心应手。
他对这儿熟悉得像自己的家。
周屹川全然没了昨天那股古怪,像怪物一样的惊悚感。
他反倒是贴心地说:“桌上有牛奶,先喝一点垫垫胃。”
这种转变让蔺行淮感到奇怪,他一直捉摸不透周屹川这个人。
他笑,并非是因为开心,可能是体内的激素让他陷入到一种极端的情绪。
那种情绪不一定是好的。
蔺行淮端起马克杯喝掉了小半杯的牛奶,用纸巾擦掉嘴边的奶沫。
那盘煎蛋也在同时被周屹川端上了餐桌,“刚才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蔺行淮接过筷子的手难以察觉地愣在了半空,近乎有一秒钟的时间。
他的手指捻着这副长筷,语气平添几分疑惑:“是谁?”
“不知道。”
周屹川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慢慢悠悠地把盘子推到蔺行淮的面前。
……他不知道给蔺行淮打电话的人是什么人?
这怎么可能。
以周屹川对他的管控欲,他不可能会无视那通电话的。
蔺行淮缄默了一会儿。
这句话比起表态,更像是试探。
他登时就想起了回档时周屹川给他发送的那条短信。
“——我不会再监视你了。”
蔺行淮一声不吭,与其说是他不说话,更贴合的说法是,他一时不敢说话了。
他的心跳有点加剧。
周屹川吃了一口煎蛋,咀嚼声从口腔内发出。
腮帮突出了一些。
他嚼烂了煎蛋,喉咙滚动了下,顺着喉管滑进去。
周屹川扭头看向蔺行淮,“你不相信我吗?”
“小淮。”
蔺行淮咽了一口唾沫,“不,我只是在想。”
他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才能让周屹川满意:“作为我的男朋友,你有查岗的权利。”
蔺行淮肯定了他的身份,也接受这个身份所携带的特权。
他用筷子轻轻敲着餐盘。
煎蛋的表层被油炸得焦黄,周屹川还往上边洒了一层白芝麻。
“别做得太过火就行。”
蔺行淮非常镇定地夹起煎蛋,“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监视。”
那双眼睛近似黏在了他的脸上。
盯得蔺行淮极其不舒服,他的唇边挂着一抹弧度甚微的笑容,眼廓却丝毫没有弯起来的样子。
周屹川盯了他长达十几秒的功夫,才慢吞吞地敛回目。
“小淮,我听你的。”
他的说法和做法从来是相悖的。
蔺行淮当然不会相信,可这一点也说明了他被糊弄过去了。
是因为那句宣示主权的话。
他会被一句话牵动情绪,也会被另一句话注射下镇定剂。
蔺行淮的承诺就是安抚他最好,最上乘的良药。
他的筷子被搁在了餐桌上。
这是在示意蔺行淮,让他快点吃完餐盘内的煎蛋。
他也会意到了周屹川的想法。
蔺行淮在他的注视下吃完了这餐紧张到让他胃疼的饭。
煎蛋炸得外焦里嫩,这需要一些火候和厨艺,该说不说,周屹川的耐性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是煎这么一个鸡蛋,他也能这么认真地去对待。
假如他没那么疯,他肯定会是个换谁都会称赞的伴侣。
蔺行淮吃掉最后一口的煎蛋,然后餐盘就从他的眼前被端走了。
他看着周屹川进厨房。
蔺行淮趁他去洗碗时,走去衣架把遗落在口袋中的手机摸出来。
他按开了手机一侧的启动键。
锁屏上的确有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是个备注名叫尤秋白的号码。
蔺行淮将手机握在手中,看到这个名字时,他的腹部就在缩紧了。
在上一次读档时,他眼睁睁地目睹了周屹川把一锅的滚水浇在他的身上。
准确来说,是浇在了他的脸上,那块皮肤被烫得发皱,露出白到吓人的肉和从骨架剥离的肌肉组织。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尤秋白追求过蔺行淮。
并且他答应了。
他不仅一脚踏上了两只船,还被周屹川给发现了这些事。
昨晚,他就在计划杀掉他们。
但是他放过了蔺行淮,也放过了…尤秋白。
蔺行淮的手指先一步删除了他。
他把这个号码从他的联系人中间拉黑,再关掉了屏幕。
太多不对劲的事情积攒在了一起,太难使蔺行淮不去细想这些了。
洗手池的水声停了下来,是周屹川,他要出来了。
蔺行淮当做任何事都没发生的模样,回到卧室换了件衣服。
他还得去上班。
蔺行淮把领带系上,将自己打理得十分细致。
他拧开卧室门的把手,撞进了周屹川的眼中。
蔺行淮说:“我要去上班了。”
他的设定是个朝九晚五的社畜,这点是他自己选择的,有公司在头上压着,万事都能用这个借口逃走。
“你今天回去?”蔺行淮考虑着他的措辞,问。
周屹川点头,“对。”
“我稍你一路吧。”蔺行淮走到玄关旁,把车的钥匙拿出来。
周屹川却罕见地拒绝了他,“不用了,我叫过司机。”
这番话让蔺行淮的神情变得诧异。
要知道,他一向不会放过能和蔺行淮单独相处的机会。
即使那个机会短暂到只有半分钟,亦或是半小时。
他越发让他摸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