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这家餐厅的伙食其实很合蔺行淮的胃口，让他吃得没那么煎熬。
应付周屹川是一件非常胃疼的事。
他抬了一下眼皮，餐馆内薄白的光落入了周屹川的眼底。
不得不说，周屹川的长相在亚洲人中算是优越到难得的一类。
要不是考虑到他之前用像怪物一样的眼神盯着他，仿佛把他的灵魂都剔了出来进行观察。看他的内核究竟是干净到不染一尘，还是浑浊不堪，蔺行淮恐怕会很享受这一餐的过程。
他把碗里的菜都飞快地吃掉，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快点吃完。
不然他怕中途真的会犯胃病。
一餐结束，蔺行淮把他买来的那只表拿了出来。
“给你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他把盒子递给周屹川，语气却笃定了他一定会爱上这份礼物的。
周屹川听声一愣，他将礼物接过来拆开了首饰盒。
看见品牌logo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是一份什么样的礼物。
他不会去在意这个礼物的实用性，以及合不合他的心意，周屹川对任何事物的态度表现得都很平淡。
不过他会对蔺行淮送他的一切东西展现出莫大的兴趣。
只要那是他精心挑选的。
哪怕只是路边一束将要凋谢的花。
至今为止，周屹川的展示柜已经出现了许多观赏品。
他把蔺行淮送给他的礼物完好无缺地保存了下来，做成各式各样的展品。
而他的展示区中，还缺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蔺行淮本身。
他觊觎了他很久。
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在计谋着该用多大的盒子去装他。
又该用哪种角度，哪样的美学去展示他的漂亮，周屹川要把他虚伪的外表一寸一寸地刨开，再洗涤干净，看看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现在，他还想让他多活一点儿的时间，看他呼吸的频率和黑而明亮的眼睛，以及……
他那颗会跳动，让他着迷的心脏。
蔺行淮不清楚周屹川此时的心理活动，他只以为对方是在出神。
“你不喜欢它？”
他一边伸出五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周屹川的眼下晃了晃，一边问。
经此，周屹川终于掀开了眼。
下一秒，他才缓慢地张开了口，说道，“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大概要在明天就能给你，我会寄去你的单位。”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忍不住地加快了，周屹川很期待他能快点收到那份礼物。
他想看见他打开它时的神色。
假如他在现场，那么他肯定会用仪器把他的表情全部记录下来的。
周屹川抑制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好在，蔺行淮迟钝地没有察觉到。
“是吗，”蔺行淮想了想，说：“我很好奇那是一件怎样的礼物。”
周屹川没对他透露太多，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应该会喜欢。”
他非常确信地说，连动摇的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这让蔺行淮越来越想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礼物，才能令他满意到这个地步…难道说，是他自己做的？
蔺行淮想，难不成是手工这类的东西？
他记得周屹川确实会做一些木制雕刻品，并且雕刻得特别好。
就算放在展览馆中也会引来特别多的人去欣赏。
他的才艺是独一无二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个礼物一时间不能给蔺行淮，它或许还是半成品。
这个想法在蔺行淮的脑中占据了极大可能性。
也许就是他想得那样。
之后，周屹川离开餐桌去付了款。
蔺行淮的手机响了一声。
几乎是在周屹川离开的后一秒，那道铃声在空中不轻不重地出现。
蔺行淮点开看了一眼。
给他发消息的人是尤秋白。
他用微信给自己发了一段文字：蔺行淮，咱们断了吧。
断了？
尤秋白不是上午还在劝自己和他一起逃走吗。
他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
蔺行淮发觉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
他点下发送键，绿色的聊天框旁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聊天页面上，一行小字冒了出来。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请重新添加。】
尤秋白不仅给他发了这么一句无缘无故的话，还拉黑了他。
这使蔺行淮觉得奇怪。
不止是奇怪，他甚至认为惊悚。
蔺行淮点进联系人，他从黑名单中找到了对方的号码，拉出来，拨过去。
电话‘嘟’了两声，没人接听。
是空号。
连尤秋白的电话号码都被注销了，蔺行淮感到心惊。
在他上班的这几个小时中，都发生了什么？
是多大的事情能让他不惜注销电话也要和他断绝干净。
他是被胁迫了还是……
是周屹川，他去找过尤秋白。
看来，周屹川当时拒绝和他同行，就是为了能够更方便地去找尤秋白。
他放过了他，可这不能说明他也会放过尤秋白。
这就太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了。
蔺行淮将手机放回到桌上，他不禁去想，尤秋白还安全吗？
或者说，周屹川会给他留活路吗。
那条微信，尤秋白是在什么样的处境，心情下给他发过来的？
是恐慌，害怕，绝望还是其他的？
蔺行淮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不去想那么多。
“你上去脸色很差。”
周屹川付完款回来了，他买了一杯常温的牛奶。
大约兑过白糖来调味，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牛奶的腥味。
蔺行淮一瞬就把面上的表情掩饰下去，他说：“辛辣的吃多了，胃疼。”
他在撒谎这方面早就是驾轻就熟，能做到面不改色。
“嗯，”周屹川点了两下头，“我买了牛奶。”
他在示意蔺行淮喝下去。
蔺行淮把牛奶接过来，用指腹试了试温度。
不烫，能入口。
他仰起头把牛奶灌了下去，喉结一滚，又险些吐出来。
太甜了。
周屹川究竟是从哪里得知他会喜欢这种口味的？
他用纸巾擦掉了唇周的水痕。
蔺行淮看着剩下的那小半杯，在犹豫要不要喝下去。
还是……算了吧？
他刚要放下马克杯，就听周屹川说，“喝不完放在那就行。”
“不用勉强自己。”
蔺行淮听了他的话，非但没能松口气，反而还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听见周屹川的声音，就想起了尤秋白给他发的那条微信。
以及…他上午发的那张图片。
周屹川是因为看到了那条图片，他才会去伤害他？
还是说他没看到，只是单纯地出自于报复。
两种都有可能。
不过蔺行淮更偏向于后者。
周屹川在进食的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
说是温驯都不为过。
蔺行淮说不出他是在自我安慰，还是什么。
晚十点。
城市的天空又落起了一阵雨。
蔺行淮打开了公寓楼的屋门，他推了门走进去，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他的视线扫过玄关处，那里曾经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它不见了。
亦或说，是被周屹川带走了。
蔺行淮把门轻轻扣上，他摸出手机点进了那张图片。
血，空无一人的街道，塑料袋。
提供信息的关键词，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个，太难看出来些什么了。
可他还是不认为塑料袋中装着的是尸体，他不会嗅错的。
除非周屹川带进来的塑料袋不是他那时拎着的那个。
那么，另外一个问题又来了。
尤秋白还可以给他发消息，那被周屹川肢解的人又是谁？
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周屹川身上的血可能是在对方挣扎时弄出来的。
尤秋白那时候大概还有意识。
这么说来……
他突然后怕了起来，那张图片和微信绝对不是尤秋白发给他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
蔺行淮差不多能猜出整件事情的前后了——是周屹川先去找的尤秋白，而照片是他找好的角度，再以偷拍的视角发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也是……
周屹川的目的是为了看他的反应。
蔺行淮简直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尤秋白给他发的那条微信，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这。
而就算是那条微信，里面的文字和发的动机都是周屹川想让他看到。
仅此而已。
他从头到尾，完全是被周屹川牵着鼻子走的。
就像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人偶。
蔺行淮越想越怀疑这是一场阴谋，独独针对他的阴谋。
他可以为了他一掷千金，放弃拥有的名利，权。
也能用残忍的手法折磨他。
摧毁他的认知，独立的意识更是轻而易举。
周屹川只想要一个从根底上顺从，包容他的蔺行淮，他觉得他的爱人生来就该是这样的。
但他能做什么？
反击吗？
蔺行淮试过去健身，学习格斗术和散打这种的技能。
他也曾用匕首，身边的钝器，利器去攻击周屹川，可他都失败了。
就连逃跑他在上一次回档都做过，事实上，周屹川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他的体内植入了定位芯片。
他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比蔺行淮本人都要更加熟悉，周屹川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他比谁都更加了解他的恶性。
就在昨天，周屹川还持着美工刀。
假设他没有那么聪明，有哪一步行差踏错，不合他的心意，那他还有命再走到这一步吗？
毫无疑问，他早就重来了。
周屹川饶他一命的原因很简单，他那时说过他爱他。
不仅是爱，还能在这个基础上原谅他犯下的所有。
所以他再给了蔺行淮一次机会。
这次机会也包括他对尤秋白的重视程度。
也是一种服从性测试。
他躲过了，就说明他值得周屹川继续为他付出。
躲不过……
大不了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