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蔺行淮认为他的爱人怪极了。
他把门关上,连一丝缝隙都没留。
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比他过去十多个存档线加起来都要更离奇,刺激,惊险许多。
周屹川一直对他的唇没什么兴趣,顶多也只是用手指摩挲几下。
但这一次,他却突然亲吻了他。
是因为那管针剂的作用吗。
蔺行淮对此无从得知。
不过对方哪怕最后愤恨到了那种地步,却还是放过了他。
这一点是值得他去庆幸的。
蔺行淮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是有多么的危险,他就像在走钢丝绳一样,稍不注意就会脚底一滑,那样他会摔得头破血流,甚至是粉身碎骨。
白天的神经提得太紧,他很累了。
几乎是碰到门的那一瞬间,蔺行淮就跟被抽去力气一般倒在了床上。
他把脸埋在了枕头间,只留下一点可以呼吸的空隙。
整个人一松懈下来,蔺行淮就困得眼皮子打架,也可能是强制睡眠的时间到了,才导致的缘故。
总之,他最终强撑着爬起来去浴室草草冲了个澡,从氤氲的水雾中走出。
躺在床上,打开制暖器,调高室内温度。
把这些做完,蔺行淮才闭上了眼。
睡到一半,他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腰,胳膊,双腿。
不,那不能算是缠。
而是从身后用四肢揽住了他。
意识到这的一刻,他猛然睁开眼。
一只宽厚的手掌捂着他的鼻口,他的双手被反扣住了——就连腿也被人绞缚起来。
周屹川爬上了他的床?
他还是想杀他??
蔺行淮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又被他紧紧缠住。
“很快…”
耳边,青年的声音沙哑的传来,带着一分不知从哪儿来的兴奋。
蔺行淮的脖颈被发丝刺挠了两下,他在用脑袋蹭他的肩膀。
这是什么意思?
蔺行淮的后背蓦地渗出汗,头皮一下子就发紧了。
十几秒的时间,他就有了快要晕厥的迹象,他像落水的遇难者,一刻不停地拍打着水面,呼救。
在他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周屹川又突然松开了手。
粗重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抓住蔺行淮手腕的手也在渐渐地放开,双腿的禁锢也随着消失。
“砰砰。”
是他的心跳声。
这使他没能第一时间听见门板被关上的响声,只有越离越远的脚步声在跟他说,他暂时安全了。
蔺行淮不清楚自己该不该爬起来。
要是他打开灯,就能看见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痕迹,这会无比清楚的告诉他,刚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是他的幻觉,它是真实的,是存在的。
蔺行淮用袖口擦掉脸上的汗,他二话不说就扯下了床头柜上的灯。
然后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白净,除了腕间的那颗痣就再无其他。
蔺行淮的双眼猛然瞪大,这怎么可能?
他逼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接着又去摸周屹川刚刚躺过的地方。
半点温度也没有。
是冰凉的,他没开过电热毯。
蔺行淮陷入了沉思。
更多的是无法形容的心惊,一寸一寸地侵蚀了他的灵魂,占据他的理智。
周屹川,他没来过。
难不成是……
蔺行淮一咬牙,他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SAN值正常。
它的数值处于40左右。
精神值没有受到缺失,那他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幻觉和幻听?
下一秒,面板被一串数据撑满了。
「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系统检测,攻略人物周屹川出现高强度反抗心理。」
「请玩家尽快处理!请玩家尽快处理!请玩家尽快处理!」
系统的提示音一出现,蔺行淮就感觉他的耳膜在鼓涨。
虽然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蔺行淮艰难地吞咽下口水,他爬下床,穿着拖鞋走出了这间卧室。
在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件后,蔺行淮反而冷静了几分。
他推开卧室门,客厅中除了一些不变的死物,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
不论是人,还是动物。
蔺行淮敲响了那一间他好像从来没进入过的房门。
“笃笃。”
在他叩响门的后一秒,周屹川就把门打开了。
他的眼睛冷淡地低着。
“怎么了,小淮?”周屹川问。
蔺行淮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后脑勺不自觉地麻痹了一瞬。
顷刻,他笑着对周屹川说:“我一个人有点睡不着,就来找你了。”
周屹川的脸色未变,他像在思考。
——要不要让蔺行淮进来。
“周屹川?”
蔺行淮歪了一下头,喊他。
他的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可警报声更令他如坐针毡。
蔺行淮的表情端得平稳,看不出来丝毫的破绽。
“你不想让我进去吗?”
他猜测到了他的心思,问。
毕竟他此刻正在怀疑,动摇他二十七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不过是一个被构造出来的数据,就连他的血肉都不真正属于他自己。
随时,他都会被摧毁。
成为一串被封存在回收站中的废弃代码,不见天日。
那,蔺行淮呢?
他是真实的人吗,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鲜活,恶劣,轻佻又虚伪。
蔺行淮贪生怕死,明明蠢到做什么事都会露出马脚,却还是会在他的面前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再从容不迫地和他交流,拥抱。
就算他所做的事情败露,流露出的表情也仅有瞬时的诧异。
他是虚假的吗?
还是说…其实虚假的只有他一个?
……
周屹川盯着此时还是一无所知的蔺行淮,他侧身让开了一点。
再用蔺行淮熟悉的,他一向惯爱用的语气说:“没有。”
“冷不冷?你的气色很差。”
通常,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蔺行淮就该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会微笑着否认,移开话题。
果然,他这次也照做了。
“是吗?”
“我有开暖气,大概是没睡好吧。”
蔺行淮借坡下驴,“我在想你,我很后怕。”
他移开了话题。
“不过好在,我们都没事。”
[滴…数据修复中…10%]
系统的警报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修复进度的播报声。
蔺行淮松了口气,太好了。
当务之急,是他得先拖住周屹川,使他不再去想那些奇怪的事。
蔺行淮进到了房间内,“你困吗?”
他没想到蔺行淮会突然问这句话,毕竟这句话在他的印象当中,是一个非常没有营养的问题。
可他还是点了点头。
周屹川想再看看,蔺行淮还能做出什么令他满意,或是失望的举动。
他现在,对蔺行淮充满了探究欲。
周屹川想知道人类和自己的区别在哪。
他想,假如他们并无差别,或者两者之间的差别极小,那为什么他不能是人类呢?
而蔺行淮不愿意爱他的根本原因,是不是起源于他是一串数据?
那他有机会从虚拟的,被人创造出来的假象,成为真实的吗。
周屹川在这个问题上思考了很久。
但是,蔺行淮能给他解答吗?
终于,他有了动作。
周屹川说,“还不太困。”
蔺行淮瞥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指针停留在3这个阿拉伯数字上。
都凌晨三点了,不困才有鬼。
没有哪个正常人在凌晨还不会产生困意的,除非那个人想修仙。
不过既然对方是周屹川,那么这些都情有可原。
也算不上是离奇。
蔺行淮坐在了椅子上,他在想该说点什么,比较好岔开周屹川的思路。
“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
片刻,他抬了目,问道。
蔺行淮冷静归冷静,可和这样的危险分子共处一室,他还是会紧张。
相较于眼前,在怀疑自我和周围所有事物,生命的周屹川。
他更愿意和以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没有一点动摇的周屹川相处。
那样至少不会令他感到无趣。
要知道,对一个疯子而言,无趣是促使他们摧毁一切的兴奋剂。
周屹川答应了:“好。”
他坐在了蔺行淮的身边,他的视线不再像之前那么粘腻,停在他的身上像一块牛皮糖。而是淡然的,就像在打量一件普通的物品。
贴切的说,周屹川被分割成了两个人,一个寄缩在他的壳子里,疯狂而虔诚地贪恋蔺行淮。
另一个,则是在正视他,正视这个世界,在想该不该去砸碎它们。
眼下,在看着他的就是后者。
蔺行淮被这份目光盯得坐立不安,系统的‘滴滴’声还在持续。
从他进来到坐下,只用了三分钟,数据的修复就到了67%。
照这么来推,至多两分钟数据就能修复成功。
房间安安静静的。
“你很害怕?”周屹川的嗓音顿时冷了下来,说。
这让蔺行淮微微愣了一秒。
这两分钟,注定过得不会很轻松。
他把视线从进度条上挪开,向周屹川展出一个真诚笑。
“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害怕?”
蔺行淮琢磨着他的五官,想通过它们看出他的情绪。
他究竟是悲伤还是平静?
周屹川用大拇指点着自己的眉心,他的嘴巴缓慢张开,“你的眉毛。”
“它拧得很紧。”
他的唇线原本抿得平直,却忽然弯了起来。
周屹川的笑使蔺行淮心底发毛,他本能地想站起来,却被他用一只手按在原地:“小淮。”
“你有时候,真的很愚蠢。”
“因为你是人类吗?”
蔺行淮浑身上下的寒毛都在这一霎竖起来了。
有什么东西蹿到了他的大脑皮层。
[数据修复中…99%…滴,修复……]
[失败!失败!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