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周屹川」刚刚离他分明还有三四步路,却能一下子站在他的跟前。
就像…瞬移一样。
他被这一幕惊了很久,好半晌,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
蔺行淮说:“可能是着凉了。”
「周屹川」皱了皱眉毛,他道,“娇气。”
“………………”
蔺行淮敢怒不敢言。
他人在病中,脑子迷糊了点儿,这样不太适合他思考。
不过眼下一想,他好像也思考不出什么了。
「周屹川」让他去客厅待着。
他说:“箱子里有退烧药。”
意思是让他自个儿去找,去拿。
闻言,蔺行淮往外走,动作一点也不磨蹭。
他走到那个箱子前,撑住膝盖缓了缓半晕的头,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打开。
蔺行淮倒了杯温水,将药从药板上抠下来倒在手上,一口闷了下去。
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拢了神他就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干脆瘫在了沙发上装死。
不过一会儿,他的颈侧就贴上了一只手。
动作很轻,像在探他的颈脉。
接着,蔺行淮听到了一声短叹。
他睁开眼,看见的「周屹川」那一双特殊的瞳孔。
这个人的眼睛是惊人的好看。
「周屹川」一手撑在沙发边沿,垂下眼,说:“弄了粥,过来吃一点。”
他的声音特别轻,仿佛怕吓到他。
蔺行淮愣了一下,不是前不久还说……要惩罚他吗?
他舔了下干燥的唇,“好。”
蔺行淮坐在餐椅上,慢慢悠悠地小口小口喝完了这碗粥。
然后,他抬起了眼。
「周屹川」在他的胳膊上给自己打了一管针剂。
应该是营养针。
蔺行淮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他刚说出一个音节,后脑勺就猛地刺痛了下。
像被人在后面打了一闷棍。
怎么回事?!
“周屹…”他艰难地用手扶住餐桌,无比困难地抬起头。
蔺行淮看见的,是「周屹川」平静的面色,和他宽阔的身廓。
“宝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走到蔺行淮的身边,把他抱起。
「周屹川」面无表情地说:“可这是你先失言的。”
“怎么能赖我呢?”
他的嗓音温温和和,轻柔极了。
蔺行淮却冷得浑身发抖,他四肢无力,只能瘫倒在这青年的怀中。
下一秒,他阖上了眼。
.
消毒水的气味将整个房间罩住,色调是白的,灰的,黑的。
非常符合周屹川一贯的审美。
蔺行淮的眼睛眨了眨,意识逐渐恢复成清明。
入目,他看到的是一张脸。
一张戴着医用口罩的脸。
「周屹川」的手上拿着缝合针,他把针放在了铁盘内。
“还能动吗?”
他隔着口罩,低低柔柔地问。
麻药劲还没过去,蔺行淮一时间开不了口。
他只知道他现在被拨了个精光,躺在一张消过毒的手术台上。
而「周屹川」正在给他开刀。
不,他已经开过了。
或许就连刀口都给他缝合上去了。
「周屹川」料到了他不能说话,也没真指望他能开口。
他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摘下口罩一并放在了铁盘上,之后,房间响起一阵骨碌骨碌的动静。
「周屹川」推着滚轮床将他带出了这间‘手术室’,走进了一条通道。
通道很长,很宽。
滚轮碾在水泥地上,响声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条通道和无菌室一样,半点灰尘都没有,就像医院的无菌通道。
「周屹川」用一张布盖在了他的身体上,以此来确保蔺行淮的伤口不会有接触到细菌的可能性。
蔺行淮最后应该是被推进了个类似于升降梯的密闭空间。
他睁了眼,看见「周屹川」在一个仪器上扫过虹膜。
于是升降梯开始下降。
周围的光逐渐变小,变暗,只剩下薄薄一层白光。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蔺行淮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冷。
他整个人像是被「周屹川」用一刀切下,一分为二。
短短三分钟,蔺行淮像一滩被火烤过的生肉,又像被塞进冷冻室的尸体。
他走在了死亡的刀刃下,可他又明白,「周屹川」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很快,蔺行淮被推进了一房间。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
「周屹川」看了下墙壁上的一侧挂钟,“两个小时后我会过来。”
目前是11:03。
蔺行淮说不了话,他只能躺在这张床上停着「周屹川」离开的脚步声。
咯吱——
门被他关上了,仔细听,蔺行淮还能听到落锁的声音。
他是打算彻底把他关在这儿。
蔺行淮试着去动手指,无济于事。
看来只能等这两个小时过去了。
但这段时间过得异常煎熬,蔺行淮时不时就瞄一眼挂钟,时不时就瞄一眼挂钟,瞄得他眼睛都快抽筋了。
而时间也只过去了半个小时。
房间内装满了密密麻麻的摄像头,红色的,闪烁的。
无比瘆人。
蔺行淮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剧烈的无助和绝望感。
他连自杀登出位面都想过。
可做这些需要用到手指,而他虚弱到抬不起来手。
这也太鸡肋了!
他一旦去关注时间的流逝,挂钟上的秒针就会减慢,但他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不去想,不去思索这些。
这形成了一个循环。
两个小时内,时间被缩短,拉长。
像一根橡皮筋。
到后来,蔺行淮能动了。
他抬了下胳膊。
能举起来一点了。
而后,「周屹川」也慢吞吞地打开了门,他走了进来。
他戴了一副烟丝框眼镜,问:“身体还难受么。”
蔺行淮张了一下嘴。
他只能发出极轻的气音,“嗯。”
「周屹川」走到他的身边,用掌心去摸了下他的脸。
“好乖。”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周屹川」笑了一声,他从口袋中取出一对玫瑰金的手铐。
“从今天起,你不能踏出这半步。”
他把手铐捆在了蔺行淮的手腕上,将它铐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蔺行淮愣了几秒,有那么一瞬,他的大脑都是懵的。
“你什么意思?”他质问着他。
「周屹川」欣赏着他的脸,视线移到了他的锁骨上。
却一句话也没说。
“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蔺行淮用力地挣了挣铐着他的这一条链子。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他能从「周屹川」那搏来一些什么。
他盯着蔺行淮,说:“我可以。”
不论是把他关在这,还是像对待废弃品一样处理他。
他都可以,他不怕法律。
也不怕死亡来到他的头上,「周屹川」什么也不怕。
何况,他早就死过一回了。
蔺行淮的手腕挣出了一条被手铐剐蹭出来的红。
在他的皮肤上显得狰狞。
蔺行淮死死地咬着唇,他问:“你又能得到什么?”
“你。”
“一具躯壳。”
「周屹川」顿了下。
他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躯壳也无所谓。”
“你人是我的就行了。”
「周屹川」拨开他的发丝,鼻息喷洒在了他的脸上。
他吻了吻他的皮肤。
“我爱你。”「周屹川」说。
他坐在床边,一直没有走出房门。
「周屹川」不在意蔺行淮是不是想和他交流。
他只是坐在床边,做着他的事。
蔺行淮的手被铐住,他试过点开面板,却因为距离限制点不到登出功能。
……啧。
他放弃了抵抗,把头转向一边。
耳边是「周屹川」的呼吸声,平缓,有力。
蔺行淮本来以为在系统重置过后,一切就能万事大吉了,可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得过于简单。
“我很累了,周屹川。”他睁开了眼皮,看向面前的这堵墙。
「周屹川」把手上的书合上,他用手指去梳他的发丝。
一下接一下,温柔到像对待一件他视如珍宝的礼物。
但是,蔺行淮不是礼物。
他是他恨之入骨,又爱到濒临死亡都放不下的爱人。
「周屹川」是来讨债的。
他在蔺行淮的耳畔说:“时间还长着,以后你都要适应这种生活。”
“我不在的时候,可就没人能和你说话了。”
他啄了啄蔺行淮乌黑的头发。
蔺行淮想,是啊。
他扯了下嘴角,阖上了目。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
他前不久才被注射过麻醉药物,醒来就不剩几分困意。
说累,也不过是为了搪塞对方。
「周屹川」还是没走,他待到了将近晚上六点才离开。
走时,他还给蔺行淮注射了一支营养剂,来保证他身体每天所需的营养。
「周屹川」说得不是假的,他是真的不在意蔺行淮爱不爱他。
他总是会在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一点至七点待在蔺行淮的身边。
而另外一个需要令蔺行淮去担忧的事情出来了。
他是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
「周屹川」在的时候,他还可以提出要求,毕竟他不会拒绝。
可他不在的时候呢?
他只能忍。
而人总会有失控的那一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有三个星期,「周屹川」抱着他从卫生间出来。
蔺行淮的头枕在他的颈窝上,手指攥得很紧。
“我恨死你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周屹川」充耳不闻。
他照旧替蔺行淮清理身体上沾着的污垢,垂下视线,握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忘记我。”
「周屹川」仰目望向他的眸,半边脸的伤疤露了出来。
恐怖,丑陋。
那是一张扭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