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隔天，蔺行淮在从床上爬起来的这个时间点上，周屹川恐怕一早就在公司里坐着了。

路面上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气温降到零下几度。

蔺行淮往昨天去过的那条小吃街过去。

他沿着这条长长的柏油路，走到车祸发生的地点。这里还有没取干净的警戒线，血迹被雪遮得有点溶了。

虽然昨晚淋过一场暴雪，但还是能看见围在这里的脚印。

不久，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站这儿干嘛？这里昨天死了人，还没打扫干净。”

那个人拿着扫帚，看穿着，是环卫工人。

蔺行淮往旁边退了几步，说：“抱歉。”

环卫工人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开，再过个十几天就要过年了，遇上这种事也不觉得晦气。

蔺行淮点头，往回走了。

他来这边看，只是想从那辆失控的车上看看是什么原因导致出现了车祸。

毕竟从车流来看，晚上的路面也不算太滑，而且前后的车跟得紧，不至于会失控。

可那辆车早就被警方给抬走了，被警戒线围起来的现场空空荡荡的。

于是蔺行淮只能回去。

他回到家，发现那个仿生人刚从他的卧室出来。

这让蔺行淮皱了皱眉，他不认为一个仿生人可以随意出入他的房间。

蔺行淮想走过去关掉它身上的开关。

当然，前提是它有的话。

然而他刚抬起手，手腕就被捉住了。

“吃饭。”仿生人看着他，说道。

蔺行淮有点发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摁在了客厅的餐椅上。

面前是一盘热乎的早餐。

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十点左右。

蔺行淮：“……”

盘子上放了几块鸡肉，他用筷子夹起来嗅了嗅，发现血没放干净。

他拧起眉端，问，“这是你煮的？”

仿生人“嗯”了一声。

蔺行淮把鸭肉放下去，他说：“我不怎么想吃。”

“不行。”

它一动不动的盯着蔺行淮，放慢了语速，说道：“不行。”

仿生人握着蔺行淮的肩膀往下压，力度很大，仿佛要把他的骨骼给捏碎。

蔺行淮吃痛，他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于事无补。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仿生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松开我。”蔺行淮忍着痛，说。

他以为是周屹川给它下达了让他吃早餐的指令。

几秒后，仿生人松开了那只握住他肩膀的手，它抬着手，似乎是在看自己的手掌。

被放开后，蔺行淮捂着肩膀缓了一会儿。

他的眼尾还有疼出来的泪。

他想，要是他现在脱掉衣服，肯定能看见泛青的掌印。

半晌，仿生人放下了手。

它拉开凳子，坐在蔺行淮的旁边。

蔺行淮忽然听到了筷子被抽出的声音，他扭过头，看到的是夹起一块鸡肉的仿生人。

它仔仔细细地剔去了皮和骨头，把肉放在了蔺行淮手边的餐盘上，道：“吃。”

“……”

蔺行淮拗不过它，只能把那块鸡肉吃了。

他咬了一口肉，这块肉的肉质很老很柴，和他之前吃的完全不一样。

周屹川的厨艺很好，他擅长料理一切食物，总能把各种食物做得既合他的胃口，又不会过分失去它们原有的味道。

而这个逼迫他吃下肌肉的仿生人，却连调味料都没有放。

他草草咀嚼了两下就把鸡肉咽了。

蔺行淮尝到了一股很怪的味道。

他想，这只鸡身上的血，是真的没有放干净。

吃完这块肉，蔺行淮就不想再次第二块了。

但那个仿生人还在剔骨。

“我想喝点粥。”他突然说。

蔺行淮认为，如果他不制止它的行为，那它恐怕会把整个盘子里的鸡肉都夹给他，让他吃掉。

放生人停住了动作，它的眼珠子上下动了动，扫过蔺行坏的眼睛和唇。

“你可以…”

“早上我不习惯吃肉类。”蔺行淮抢在它的前面说。

他觉得它十有八/九会说“你可以先吃掉这个，再喝粥”这类的话，可他并不想吃这些血没有被放干净，肉质又柴的食物。

仿生人停顿了大概有两三秒的时间，才放下筷子。

“可以。”

接着，它站起身走到电饭煲前，给蔺行淮盛了一碗粥。

蔺行淮看着它递过来的粥，松了一口气。

上面撒着一层燕麦，浮在粥的表面上，看起来不会显得那么难吃。

希望味道也是如此。

蔺行淮接过粥，用勺子搅了搅。

仿生人坐在他的旁边，重新夹起那块鸡肉。蔺行淮连搅动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他误以为它还是坚持要让自己吃下那块肉。

大约又过去了十多秒钟吧，那块肉没有和他预想的一样出现在他的碗里。

蔺行淮听到了一阵咀嚼声。

他心里一惊，想，那块肉居然被仿生人吃了。

可…蔺行淮的牙齿有点儿发酸。

它只是一个仿生人，会有人类的消化系统么。这么想着，蔺行淮转过了头，仿生人鼓动着下颚，那块肉真真切切是被它吃了，连着骨头一起嚼烂了吞下去。

在仿生人偏开头来看他的前一秒，蔺行淮又转了回去，说不清是什么，可能是胆怯吧，他没有和它对视。

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可在这个游戏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常理可言。

他拿着勺子往嘴里递了一口粥。

吃过了早饭，蔺行淮趁着它把碗放进洗碗机里的间隙，回了卧室。

他前脚刚进卧室，后脚卧室门就被叩响了。

“出来。”

仿生人敲着门，说。

它的语调平直到显得僵硬，恐怖，至少蔺行淮听了不太舒服。

他打开了门。

周屹川实在是太高了，单是站在那里就非常有威慑力。而这个仿生人的身高和他是一比一复制的。

“你…”蔺行淮握着门把手的手抓紧了，片刻反应过来，又想掩饰下自己刚才的行为。

他松了手，抬头对仿生人说，“找我什么事？”

仿生人只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种无言的注视令蔺行淮更加不安，可他的身边空空如也，连个防身的器械也没有。

这种AI浑身上下都是铁皮做的，蔺行淮不能冒然去攻击它。

仿生人缓慢地开合了一下眼皮，接着说：“到客厅坐。”

它说道：“我要看见你。”

.

蔺行淮拒绝不能，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吧，他和这个仿生人一块出现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它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蔺行淮在它所能看到的范围内活动，不论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它能看见蔺行淮。

虽然蔺行淮暂且不能理解它目前所做的一切，但好在它没有伤害自己，或者说，它没有想攻击他的意图，只要它不会突然发难，那么他就是安全的。

再者说……

它只是一个仿生人，类人的机器。

应该是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主人的举动…吧。

蔺行淮坐在沙发的一端，他拿起水杯想喝点儿水，结果手就被擒住了。

擒住他手的东西不是别的，是那个仿生人。

“？”做什么。

蔺行淮来不及想，手腕就传来一阵钝痛，它的指骨是钢铁，皮肤是硅胶，用力时会把蔺行淮抓痛。

他皱起了眉毛，想让它松开自己。

蔺行淮还没开口，仿生人便从他的手上拿走了水杯，同时，它也放开了手。

仿生人和他解释，“水是冷的。”

然后，它抓着杯子走进了厨房。

只留着蔺行淮一个人握着生痛的手腕，他卷起袖口，发现只那么一会儿，手腕就被抓红了。

“……”

他得想办法和那个仿生人沟通，告诉它人的骨头和皮肤都是非常脆弱的。

受不住它那么大力的抓握。

蔺行淮撂下袖口轻轻地‘嘶’了一声。

大约又过了两分钟吧，仿生人拿着加热过的水过来了，它把水递给了蔺行淮。

蔺行淮拿着水杯，烫得他差点儿松开了手。

怎么回事。

这个仿生人只知道冬天喝冷的不行，但不清楚喝烫的会伤到喉管和胃粘膜？

“为什么不喝。”

仿生人站在他的面前，问。

蔺行淮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的隔热垫那，他搓着被烫得有些红了的手，“太烫了。”

说完，他又后悔了。

因为他觉得这个AI智障恐怕不懂“太烫”，是什么意思。

仿生人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杯子上。

片刻，它转过了头。

它不具备人类应有的语气，讲话时总是会把询问句说成肯定句，“你不能喝烫的。”

蔺行淮点头，“对。”

“滚水会伤害到我的口腔和胃。”

得到答案了后，仿生人又提起步子走到了厨房，蔺行淮勾着头去看，可惜他的脖颈不够长，看不到什么。

时间挪了十秒来钟，仿生人再一次从厨房里走出来，这次，它重新拿了个杯子。

里面倒着的也是新的水。

白气从杯口里飘出来，它把水递给了蔺行淮。

蔺行淮有种被拿来做实验的错觉，不过他不敢拒绝它，他怕它会直接捏断他的骨头。

水杯递到了蔺行淮的手上，他试了试水温，是温热的。

蔺行淮叹了一口气，等他喝了一口后，仿生人才坐在他的身边。

趁着这个时候，蔺行淮提出要求。

“你下次再抓我手的时候，可以轻一点么？”

“我没有用力。”

“很痛。”

“这样。”

“还是很痛。”

“现在。”

“好一点点了。”

蔺行淮的手被它抓起来，细长的手指垂下，感受着仿生人一点一点放慢力道。

“这次可以了。”蔺行淮说。